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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洛云急急冲进山洞,不过走了几步,便发现地上躺着两具尸体。
    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急忙上前查看,死者是李济夫妇。他们早已没了气息脉搏,胸腔凹陷,吐出的鲜血染红了胸口,显然是被人以掌拍到墙上,生生撞死的。他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已经有些僵硬。
    “啊!三叔叔!”在他身后赶来的刘小南惊呼一声。
    李济对他们这些孩子很好,他的妻子楚秀云人和善又勤快,不管做了什么好吃的都打发李玉竹兄妹送来一些。等孩子们卸下包袱,在大堂玩上半天,杨宝儿又会把包袱重新装满,让他们再带下山。他们夫妻不习武功,在松鹤门内也不担任何职位,刘小南等人只随着李沛叫他们三叔三婶。李元甫和杨宝儿于他们像是亲生父母,李济和楚秀云则如同真正的叔叔婶婶一般。
    他们夫妇一向与人为善,从不竖敌,眼下惨死在这里,刘小南心里十分难受,眼眶也红了。
    却只见大师兄洛云没有过多停留,飞一般向山洞深处跑去。
    周川也赶到了,他看到李济楚秀云的尸首,惊疑不定的同刘小南对视一眼,接着一齐追随洛云而去。
    他们前脚离开,花娘后脚也跟了进来。
    洛云心急如焚,步履如飞,眼前终于出现一片明亮,正是与洞穴连接的入口。李元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中气虚弱,似是受了伤:“李不凡……你竟恨到弑父杀兄,勾结奸徒的地步吗”
    李不凡的笑声传来:“哥哥,爹是我杀的吗?分明是被你的好老婆气死的啊!”
    他比李元甫年纪轻,长相却更沧桑,脸上皱纹密布,发丝中掺杂几缕银白。
    他看到李元甫的大弟子冲进来,只撇了一眼,语气全无停顿:“这不是头号得意弟子吗,看来我那帮徒弟果真是废物。”
    洛云没空看他,首先望向自己师傅,只见李元甫捂着胸口扶墙而立,嘴边有血迹,呼吸似乎困难,只是看不出哪里受伤。
    洛云的眼神移向师傅身畔,他的表情忽然凝固在脸上,瞳孔瞬间放大。
    杨宝儿倒在一旁,呼吸几不可见。
    随即赶来的刘小南和周川看到这幕,惊叫着扑到杨宝儿身上,大喊师娘。
    李不凡仍在自顾自的发表他的讲话:“从小到大,做什么你都要压我一头,你掌的是大堂,我就只能屈居第二。凭什么,就凭你早出来两年?……千春楼还是我带你去的!“他忽然发觉自己语气过于激动,强自平复了一下心绪。
    二十年前,他们兄弟俩游历到邺城,听闻当地千春楼的花魁有倾城之貌,只远远见一面便要给二十两银子。李不凡心痒难耐,李元甫却并不感兴趣。后来还是李不凡强拉着哥哥去看了传说中的花魁娘子一眼。这一眼,兄弟二人同时爱上了她,后来不知怎么,她却被李元甫娶回了家。
    若是别人便罢了,偏偏是自己向来不服的大哥,偏偏心上人就住在隔壁山头,成了别人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自杨宝儿与李元甫成亲,李不凡便再没登过大堂的门,兄弟二人自此决裂。李不凡没有再娶,单身至今。
    老掌门李颠并不知晓杨宝儿与李元甫结识的缘故,只当老大撞大运,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儿媳妇,不时拿这事敲打一下李不凡。李颠每提一次,李不凡心中的屈辱怨恨就更盛一分。
    他忍了许多年,终于等到李颠迈向走火入魔的边缘。他将此事杜撰的极为不堪,李颠当场精神失控,在幻觉中一掌拍死了李济夫妇,随后跃下山崖。
    李不凡想到今日之后,碍眼的人便会全部消失,从此松鹤门便由他一人掌控,他是大堂,也是掌门。他才不会像李元甫一般嗫弱,只求安稳,他要将松鹤门打造成武当昆仑一样的名门正派。念至此处,心中暴虐更甚。余光撇见花娘进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喜。
    本来他安排花娘离间大堂几兄弟,想让李元甫也尝尝这般滋味。没想到这蠢东西认错了人,居然把自己的弟子刘兰芝给钩上了。他退而求其次,指示花娘今日上山伺机伤人。本不过是抱着废物利用的心态随意埋下的陷阱,没想到花娘居然有本事跟到这儿来,比他正经收的徒弟有用的多。
    也是,她身家性命掌控在自己手里。自己随便一句话,她赴汤蹈火也是要做到的。
    李不凡生出十分感慨:看来将来对徒弟也要依样行之,没有恐惧,人就不上进,就不能发挥出最大潜能,就会变成废物。
    刘小南和周川还围在杨宝儿身边,一个泪如雨下,一个双目赤红。洛云却扶住师傅,定声道:“师傅,这毒有解药吗?”
    李不凡闻言心中略微震惊,难的并不是看出李元甫和杨宝儿中毒,而是在目睹至亲重伤之时,可以强行制住失控的情绪,一眼看到解决困境的关窍。
    跟自己那帮蠢徒弟比,强之何止百倍。这般人物也被李元甫霸占了,李不凡想起来就恨的牙痒。
    李不凡故意朗声道:“哪有无解的毒药呢。”他对洛云说话,眼睛却定定看着花娘。花娘闻言一愣,头低了下去,紧紧攥起拳头。
    李不凡这才收回眼神:“解药自然在你师叔我的手里。”
    洛云毕竟年纪尚轻,此刻也忍不住了,一步就要上前,被李元甫一把拦住。
    李元甫艰难开口,问的却是另一个问题:“我快死了,能不能得到你一句实话。”
    李不凡一怔,不知道他要问什么,大概又是什么无聊的陈年往事吧:“你先问”
    “跟你勾结的……到底是何人。”
    没想到走到生命尽头,还在纠结这件事情。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李不凡笑道:“谁说我和人勾结了,不过是有个朋友来帮了我一点小忙。”他好像怕被人抢功一般:“不过主要还是我。”
    就在他夸夸其谈的时候,花娘动了。
    只见花娘状似随意的抬起手,一枚毒镖便被袖中所藏机关发射出来,直冲杨宝儿而去。刘小南跪坐在杨宝儿身畔,正对着花娘。看到她忽然发难,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扑在师娘身上将她罩住,毒镖正中他的肩膀。
    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们甚至没注意到花娘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花娘抬起手又是一镖,这次却是射向李元甫。周川猛地将师傅推开,被毒镖打中左手。他呆望着左手,又回头看向花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花娘泪流满面,除了对不起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毒镖之毒极为凶猛,刘小南甚至没能再直起身来,一直保持趴着的姿势。李元甫一把将他翻过来,刘小南的七窍分别流出一股鲜血——他左肩中镖,离心脏太近,毒素已经扩散了。
    李元甫见状不及细想,立刻拔剑砍断了周川的左手。血呲的喷出来,喷了刘小南一身。
    刘小南躺在李元甫怀里,直勾勾看着师傅,沾血的眼珠全是恐惧。
    向来活泼的小徒弟如今七窍流血倒在怀中,李元甫心如刀割,声音都颤抖起来:“小南……别说话,师傅为你点穴!”他动作比话语还快,立时便封住刘小南的七经八脉。可是毒素早已扩散,此刻点穴也是枉然。
    “……师傅……我害怕……”——刘小南的声音越来越弱,未几,便没了气息。
    世上的悲伤成千上万,唯有失去子女的痛苦最为锥心。李元甫一天之内目睹父亲和弟弟惨死,爱人中毒昏迷不醒,如今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刘小南在怀中断气。他心痛的难以呼吸,紧绷的神经摇摇欲坠。
    刘小南的身量很轻,骨架尚未长开。他还没来得及长大。
    五个孩子中,他胆子最小,和李沛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死在了无助的恐惧中,就在自己眼前。
    李元甫终于还是合上刘小南的眼睛,用衣角擦掉他五官周围的血迹。他将他放到地上,轻拍了两下他的脑袋,像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
    他缓缓站起身。
    “……不是想比吗,今天便比一场。”
    李不凡没想到他居然还能直身站着,十分惊讶,忽而又笑了:“李元甫,以你的心思,应该早就察觉到什么了,何以落到今天的地步?”
    李元甫微微低头,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全是我个人之过。”
    他没有料到亲弟弟狠戾至此。他的一念之差,便断送了数条至亲的性命。
    李不凡一愣,旋即到:“你知道就好。”话音未落,李元甫的身形已经旋风般攻了上来。
    山洞另一角,洛云的刀架在花娘项上,血珠从她细长的脖颈流下来。
    他眼睛通红,显然难以自控。
    周川站在他们身前,左手小臂被砍掉一半,血肉模糊。幸而李元甫当机立断,他才勉强留得一条命在。
    他几度低头,又强迫似的逼迫自己抬起来,他完全无法直视洛云的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洛云声音沙哑:“到如今,你还要护着她吗?”
    周川喉结滑动,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喉咙紧的几乎发不出声:“大师兄……”他实在说不下去,可话终于还是被吐了出来:“师弟的命,我来偿……”说着便摸向腰间的佩刀。
    洛云怒极反笑:“这世间可从未有什么代人偿命的道理。”他的眼泪终于滑下来:“小南他……他才十六岁”
    刘小南只比李沛大几个月,徒有一个师兄的名号。
    周川不再多言,沉默的将刀横在颈前,毫不犹豫的割了下去。
    洛云没想到他真要自尽,手中的剑松了松,立时要拦他。不料一直沉默不语的花娘,居然趁这个机会猛地撞向洛云的剑锋,脖子瞬间被割了个大口子,血喷了出来。
    周川和洛云都是一惊,花娘身子一软,已经倒在地上。
    只见她颓坐于地,血喷了满胸口,犹自努力看向周川,眼神凄然:“我对你……确是真心……”
    周川慌乱无措,将衣角撕下一大块压住她的脖子,又点穴止血。可动脉出血又怎么止得住。
    花娘并不在意他的举动,她生怕自己活不了几口气,必须把话尽快说完:“李不凡他……控制了我的弟弟,给他下毒,我弟弟叫……薛小二……”她再也发不出声音,眼睛直勾勾瞪着周川,等他一个承诺。
    周川都快疯了,花娘的血怎么也止不住。他看着花娘殷切的眼神,终于重重点了头,泪珠子雨一样落下来。
    花娘这才松了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她还想说话,但她真的太累了。
    对不起,为了我的弟弟,杀了你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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