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说你们回去路上肯定会遇到困难,所以很早就派了我们在暗中保护,对了,他还嘱托我们让我们给大人夫人带句话——”,
为首的那人抬头看了一眼,见没有明显阻止,才不卑不亢继续道:“——他永远不会成为你们的负累,他会尽他所能帮助你们,实现他最后的价值。”
说完,那人便站定,指挥着其余人迅速退下,不过几秒,就完全消失在众人面前,了无踪迹。
第73章 登基
白皙的手掌被鲜血染红, 粘稠的血液顺着指尖沾染在她的衣袖上,还残留着热度,姜馥的手指抽搐, 麻木到已经失去知觉。
她的怀里早就空空如也,随行医官七手八脚把李砚抬走, 赶往附近的镇上救治。
他的身体, 容不得一刻耽搁。
想要跟他一起的意念在看到他苍白憔悴的脸之后又全部消退下去, 如果她也在,只会让他分心。
心中焦急, 但她的步子却越走越慢, 直至落在队伍的最末尾,那个李砚看不见的位置。
恐惧、担心、仇恨...无数复杂的情绪裹挟住她的脑子, 让她几乎无法有片刻清醒的思考。
他们一退再退,李牧却欺人太甚, 这些不要命的人不是他派来的还能有谁?
她现在只想要把李牧从那座高高在上的皇椅上拽下来, 踩住他的脊骨, 把他碾碎于地底,永世不得超生!
她大口大口地喘气,眼见着离大部队越来越远, 才小跑着追上去,有些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砚的担架后。
镇子上的人并不愿意接纳他们,门窗闭紧, 只能勉强找到一个废弃的屋子来安置李砚。
此刻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浓密的睫毛紧贴,一动不动, 比任何时候都要安静。
不安感越来越强地围绕着她, 她几次三番地上前, 却又被围住的医官挡住了。
她很想扒开他的眼睛,看看他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对于姜馥来说,缓慢又煎熬。
好在他流血的伤口止住了,已经被绷带整整齐齐地包扎起来,再也看不见那触目惊心的嫩肉。
所有的人都退下,只余下他与姜馥两人。
寒风从破败的窗口呼呼地吹进来,冷意使姜馥微微发颤。
她没有过多犹豫,几步走上前,在李砚面前蹲下,伸出臂膀,尽可能地环绕住他。
她冷的话,他会更冷。
他鼻间的呼吸微弱,像是随时随地都可能离她远去,任是他平时再沉默,她也没见过他如此安静的模样。
肯定是因为先前迷药的问题,药效没过,然后又遇上这种伏击。
思及此,姜馥更加拥紧了他,努力用裙子把他身上所有的地方都遮盖住。
冷风灌进她的腿间,她抖了抖,用力吸了吸鼻子,尽职地作一个暖炉。
许是她吸鼻子的声音过大,身下的人动了动,咳嗽了几声:
“你要把我压死了。”
微弱的,带着浅浅的笑意。
“那你还有力气说话?”
姜馥佯装生气地故意往他身上重重一压,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掉下来,啪嗒啪嗒地尽数落在他的胸口上。
到这个时候,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像是得了安慰,又像是没有,她鼻间酸涩,眼泪汹涌,止也止不住地放声大哭起来。
但她没有忘记他受着伤,带着克制的力度,把滴落在他的身上的眼泪擦得干干净净,一点也不浸到伤口上。
看着她边哭边擦,鼻子红透,笨拙的样子让他心中蓦地一软,然后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意。
他有些费力地撑起上半身,用长指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搓。
“一切都结束了,我们马上就回家了。”
心中的那根弦彻底绷断,她哭得更加用力,抽噎着,胸膛剧烈起伏起来,“那不是我的家,我没有家了。”
李砚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把她拥进怀里,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
“那永远都是你的家,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你是你父亲的女儿。”
怀里的人却剧烈挣扎,拼命摇起头来,泪眼婆娑地望着他:“可你是父亲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是吗,希利王为你做到了这份上,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你的,而不是我的,我不应该那么自私。”
“我也应该离开你,我们不能在一起。”
良久的,像是终于下了某种决定,姜馥从他怀中退开,也不哭了,脸上有些木然。
“我应该找个地方,去赎罪,去还我身上欠下的一条命。”
她揉着发痛的膝盖,站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他腹部的伤口,就调转过头去,往门外跨。
架子上的人却抢先一步,忍着巨大的痛意,把门踢上,挡在她面前,
“没有人逼着他们这么做,这不是你的错。”
他苍白着嘴唇,双手捧起她的脸,迫着她与他对视。
那亮晶晶的大眼睛里,藏着好些的心事,他还真不知道她这么能藏。
“若是我刚刚没醒,你是不是就要默默流泪一会,然后自己悄悄地走?”
姜馥不说话,并没有反驳。
原来她真是这么想的。
“你那个遗诏呢,有没有带在身上?”
“干什么?”
姜馥脑子懵懵的,刚刚一股脑的发泄让她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不过片刻,她脸上就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没有多想的,就把那副遗诏拿出来,双手郑重地递给他。
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他的,应当归还。
等他成功即了位,她也会找个深山老林,一辈子再也不出来。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李砚的眼睛亮亮的,接过那份遗诏端详了片刻,就当着她的面,全部撕个粉碎。
纸屑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他的眼神却自始至终地放在她的身上,毫无留恋。
“这下,就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你还是你。”
沉沉的话语像是有千斤的重量,一点一点地碰击她的心脏。
她无措地绞着手指,下一秒被李砚整个包住,微凉的掌心微弱的热度,却让她的整颗心脏都跟着滚烫起来。
“这天下,和我,都是你的。”
“你不会后悔吗?”
“不会。”
她认真地问,企图在他的眼里看到一丝一毫什么别的东西,但什么也没有。
黑色的瞳孔里映着的只是她哭红的小脸,再无其他。
炽热的心意在此刻汹涌泛滥,澎湃着要跳出心口,跳出嘴边。
姜馥刚开口,就被门口的动静打断。
“殿下,老臣来迟了,臣有话想对你说。”
泰轩的声音焦急,千里迢迢追踪来此,好像是有什么急事找她。
姜馥有些怔怔地捏了捏李砚的手指,李砚心领神会,退到一旁,把门让出来。
临了于她开门之际,她的身子被人轻轻一带,落入他的怀里,薄唇紧覆其上,强势的气息将她笼罩,极尽缱绻。
直到她的背部抵上冰凉的门扉,她才从他的亲吻中清醒过来。
她拍了拍脸上不正常的绯红,瞪了他一眼,才打开门,跨出去。
泰轩在门后等候良久,见她出来,忙转过身就拉着她到一处无人的地方。
左顾右盼确定不会被有心之人听到后,他才将脸转向姜馥,有些郑重道:
“那皇位殿下还夺不夺了?时间可不多了,李牧已经有点察觉到皇城里的端倪了,若是再拖下去,对我们可是越来越不利。”
他语重心长地,眼神瞥过她红肿的嘴唇,眼里划过一抹了然。
“老臣今日来,其实就想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若殿下想夺,老臣也会陪殿下战斗到底,若是殿下不夺,臣也会为殿下寻个好去处。”
他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她单薄的肩,触及她打量的眼神后又放下。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泰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知道我不是。”
泰轩轻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当时看到你手上的玉镯,我就都明白了,当年灵妃是陛下最宠爱的妃子,那枚玉镯是灵妃他哥哥给她的嫁妆,她为陛下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得了这个玉镯——,”
他缓了缓,见姜馥神色无异后,才继续说:“——得了这个玉镯的人就是中意的太子人选。”
“那另一个儿子呢?”
预料中的结果,一点难过还是泛在她的心尖,她掩下那点异常,装作平淡地问。
“两个儿子后来都失散了,谁都不知道去处,也许冥冥中自有安排,该回来的还是会回来。”
泰轩话锋一转,“所以,殿下你的意愿是?”
想到刚刚李砚的举动,姜馥心中有了些底气,“反正也无人知道,我夺又有何不可?”
泰轩点点头,像是明白了,“按照计划,若我没有发送终止的信号,明日城外的军队和城内的军队以及皇宫内的部署就会互相接应,届时李牧也会在他最喜欢的永宁宫里喝上最后一盏热茶。”
“等殿下明日入了京,我会安排一队人马护送殿下到后殿亲自斩杀他,名正言顺地坐上那个位子。”
姜馥点头,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暗中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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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时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