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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愈哥儿,你今日里还在屋里待着么?”
    谢愈考完会试后人便松弛下来,虽不能说将学问全部抛诸脑后,但每日里读书的时间大减,有那等爱嚼舌头的丫鬟婆子,便都在私下里议论,这少年解元,到底是自知过不了会试干脆破罐子破摔,还是不将殿试放在眼里,但不论哪种情况,心性都还是差了些。
    沈意总要在钱家里走动的时候,这些话明里暗里都听了几句,但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根据她对谢愈的了解,他们猜测的都不是原因,谢愈大概只是单纯的想在会试出成绩前陪着自己罢了。
    但是谢愈这样每日里沉溺于闺中乐趣,到底不是件正经事,沈意便将另一件事提上了日程。
    离会试又过了些日子,气候逐渐转暖,院子里的石榴树上也渐渐发出了新芽,有着些青绿的模样。
    猫冬的鸟雀也飞了出来,在阳光下叽叽喳喳鸣叫,看着天气尚好,沈意朝食后便坐在梳妆台前,径直梳妆打扮。
    先是将头发全部解开,平日里不出门的时候,沈意只是用一根雕花木簪将头发松松挽起,而此时,她便是抽出了木簪,如瀑般的青丝蜿蜒而下,披散在背上。
    桃木梳子轻柔地将头发梳顺,灵巧的双手抓着秀发飞舞,也不知是如何动作,很快的,双螺髻便梳上了头顶,这是江南民间最为流行的式样哩。
    等到沈意再拿出螺子黛,欲要画眉的时候,一只白皙瘦长的手却按住了她的动作。
    杏眼微抬,看向手的主人,脆生生问道:“愈哥儿,怎地哩?”
    谢愈默不作声,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意姐儿,莫动。”
    随即左手轻轻贴上沈意的脸颊,右手从妆奁里拿出螺子黛,凑近前来将青黛染上沈意眉梢。
    谢愈的手很稳,唯有清浅不一的呼吸声,透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沈意脸颊微红,等待着谢愈将最后一笔画完,反复打量后终于满意地松开手,她心中忐忑地取来铜镜,却见镜中的人眼如秋水,眉如春山,眼波流转间自有股风情。
    满意地放下铜镜,沈意换上了出门的大衣裳,不等谢愈发问,便清脆地说道:愈哥儿,既然这几日里你也不去读书,就跟我出去一趟。”
    “好哩。”谢愈将欣赏的眼光从沈意身上收回,毫不犹豫地从椅子上起身,也去换上衣服。
    天气开始转暖,羽绒的夹袄在身上已经穿不太住,沈意和谢愈便穿上普通的夹袄,坐着钱家的马车,去了街上。
    “意姐儿,你这是抱着什么?”一上马车,谢愈便指着沈意手上的包袱问道,这包袱沈意从房里拿出来一路抱着上马车,也不假人手,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东西。
    沈意神秘一笑:“愈哥儿等着就好。”
    说着便掀起马车窗帘的一角,饶有兴致地看着街市上的情景。
    许是天气终于暖和,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糖葫芦、驴打滚、大碗茶、焦圈、豆汁儿等等摊子排成一溜,每个摊子前都有人在排队等着。
    这些在金陵城里都没有吃过,待会儿事情办完,倒是可以和愈哥儿来试试,看着热闹的坊市,沈意也心痒难耐,惦记了起来。
    谢愈无可奈何地笑声,便收回好奇的目光,也跟着看起街市来,不愧是天子脚下,真是国泰民安安居乐业。
    马车悠哉地走着,终于到了沈意此行的目的地,锦绣阁。
    谢愈率先下了马车,将沈意也搀扶了下来,便打量着眼前这格外气派的铺子。
    “谢娘子,您来啦!”眼熟的丫鬟迅速迎了上来,殷殷招待着沈意,毕竟沈意买的那个凫靥锦所费不菲,让她事后得了掌柜给的大笔赏钱,这让她在再次见到沈意时更加积极地跑上前来,期盼着这出手大方的夫人能如同上回一般。
    听见丫鬟叫自己谢娘子,沈意不自在了一瞬间,但很快便镇定下来,跟着对方走上二楼的雅间,便也错过了谢愈听见这个称呼时骤红的耳垂和藏不住的笑容。
    “请你家掌柜过来可行?”刚在雅间坐定,不带丫鬟说话,沈意便提出了要求。
    这,莫不是又要买些什么稀奇料子,丫鬟眼睛一亮,屈膝行礼后便直去了尚娘子处。
    “我说怎地今日里一大早门外的喜鹊便喳喳叫,原来是有贵人来了。”尚娘子人未到,声先至,端的是爽朗大方。
    待走进了雅间,见到钱二夫人不在,陪着沈意的是一个没见过的俊秀男子,吉利话更是一连串的说了出来:“这便是谢家郎君了?这一表人才的样子,这是天作之合。”
    沈意和谢愈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笑了片刻,沈意收起了笑意,沉思片刻,对着尚娘子说道:“尚娘子,实不相瞒,我今日里来,是想和你做笔生意。”
    作者有话说:
    连续十五天班的第八天,其中还有几天4点起床的日子,感觉从骨子里都是乏的,我会努力更新的,这样支持。
    第83章
    “生意, 什么生意?”尚娘子依然笑得很是好看,带着岁月印记的眼角上的纹路细碎,皱出鱼尾的细痕, 但这细痕却半分没有影响到尚娘子的风韵:“谢娘子可别拿我取乐, 你家官人可是读书人,这种事情你何苦沾手, 别凭白污了名声。”
    也莫怪尚娘子如此想, 本朝里士农工商分明的很, 商人虽然富有,但作为最低的阶层处处受限,别看尚娘子自己开着锦绣阁,铺子里有着世间最为精美的绫罗绸缎, 但从律法上来说,这些美好的料子她都没有资格使用, 就算强行裁剪穿了, 但凡被人告至官府,可就得入大牢。
    眼前这谢娘子虽然是被钱二夫人带过来的, 但钱二夫人可一早就和她说过, 这娘子家里的男人是读书人,还是一个在读书上很有灵性的读书人, 这次进京就是为了会试, 待一朝得中, 与自己便犹如云泥,日后自己说不准还得上门奉承,谢家前景一片大好, 好日子肉眼可见的即将到来, 如何让尚娘子相信, 这个小娘子说和自己做生意是诚心诚意。
    尚娘子说完这话,又扬起更大的笑容:“近日里我们阁里新来了一批南方料子,最最适合做春装,我拿上来给谢娘子挑选。”
    说着便转身欲要离去,背过脸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便沉了下来,只略带失神的想着心事。
    “尚娘子还请留步。”尚娘子匆匆的步伐使得沈意不由拉住她的手臂,感觉到手上柔软却坚定的力道,尚娘子终于转过头来,再也不见客套的笑容,严肃着脸,盯着沈意说道:“谢娘子可明白你在说甚么?”
    沈意缓慢但坚定的点头,小脸上满是认真:“自然知道。”
    随即又将谢愈引荐给尚娘子:“这是我家夫君。”
    顺着沈意的介绍,谢愈态度庄重的双手行礼,慌得尚娘子连连道使不得。
    但在知道谢愈的身份后,尚娘子不由地对沈意的说法认真起来,就算这小娘子要胡闹,她家官人到底是个读书人,总是有分寸的。
    想到此,尚娘子便一掀裙子,在黑檀木大圈椅上坐了下来,也不让丫鬟倒茶,自己取了热水,又拿出珍藏的明前龙井,径自冲泡起来。
    “这生意何如,还请谢娘子分说。”茶泡好,尚娘子看着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沈意和谢愈,用竹夹将盛着茶的杯子递了过去,扬着眉等待沈意的下文。
    沈意隔着杯壁感受着水的温度,即使现在雅间里还是烧着炭盆,但一份暖热还是能让人从心里喟叹出声。
    待到茶水到了适宜入口的温度,沈意才将杯盖揭开,只见鲜绿而带有光泽的芽叶舒展,片片分明,在水中上下浮沉,瞧着便是上品,轻抿一口,这虽然是旧茶,但许是保存的好,滋味较之新茶也只差上一星半点,细细品味,清甜可口,齿颊留香。
    “好茶。”沈意心里赞道,不由地多呷了几口。
    尚娘子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并不催促。
    一窗之隔的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车辆来来往往,走到锦绣阁门口,总是会驻足一二挑选一番,楼下的铺子里顾客络绎不绝,挑选的询价的比划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团,真是热闹的不行,但尚娘子,好似这份热闹和她无关,端坐在圈椅上,静静地喝着茶,等着沈意的下文。
    待终于品味够这杯明前龙井,沈意终于放下茶杯置,将放置在一旁的包袱递给尚娘子:“掌柜的,你先看看这个。”
    尚娘子见沈意终于有了动静,也认真起来,寻来干净帕子将手再三擦拭,这才将包袱放在桌子上,细致地解开。
    “这是?”眼前的东西让尚娘子惊诧不已,是包袱里的东西过于稀罕吗?确实,包袱里的东西不算常见,但对于尚娘子而言,这却绝不是多稀奇的东西,甚至她现在便可以在库房里拿出好几匹更珍贵更精巧的料子。
    更别说,眼前的凫靥锦,是从她手上卖出去的。
    难道是谢娘子买的时候没有考虑,待做成了衣服又嫌弃花费太多,来找自己退?
    再想想现在会试已然考完,大概这家男人有把握考中官身,便欺了过来?
    尚娘子越想越觉得是这个情况,心里不由怒了起来,看着沈意精致的小脸,心中冷哼不已,长得倒清丽端庄,怎地干出来的事情这么难看。
    想到这,心中的恼意已经停不下来,寒声道:“谢娘子若觉得我们锦绣阁能任人拿捏,那也未免将我想得太简单,能在这偌大京城做生意,谁人背后没有点支撑。”
    沈意眨着眼,不解地看着骤然发怒的尚娘子,待听见尚娘子怒意勃发的声音:“锦绣阁开了多少年,也不是没有贵人光临,但凡卖出去的料子就没有来退的,更被说还裁成了衣服,更不可能退,天下间就没有这个规矩。”
    此时沈意才知,尚娘子的思绪发散到了什么地方,忙哭笑不得道:“尚娘子先别急,这衣服你想买我都不卖哩。”
    “那这是为何?”尚娘子犹自不信地看着沈意。
    “娘子你先试试这件衣服。”
    尚娘子看着这凫靥锦好半天也没伸手,皱着眉思索里面是否有什么机关算计。
    沈意见尚娘子久久不动手,自顾自地将这衣裳拿了出来,递进尚娘子手上。
    衣裳入手的瞬间,不等沈意再说什么,尚娘子便举着衣服翻来覆去查看起来。
    无他,实在是过于暖和。
    这凫靥锦是尚娘子卖出去的,保暖效果如何她心知肚明,比之一般的料子,确实很是暖和,但万不能达到如此地步,这早春的天气里,手放进去都能感受到燥热之感。
    这,到底是如何做成?
    着衣裳很明显是夹袄的样式,但拎起来却又轻飘飘的,也不知是塞了什么东西。
    难道是棉花?
    不,不可能,即使是珍贵的棉花,也万没有如此保暖的功效,更别说棉花塞进去鼓鼓囊囊的,不可能这样轻便。
    难道是羊毛,不,这也不可能,羊毛虽然暖和,但毛质粗硬,摸上去绝不会又如陷云端的感觉。
    这里面塞着的到底是什么?
    尚娘子心念电转,将她见过甚至听过的料子想了个遍,还是没有想出手上这凫靥锦夹袄里到底塞着的是什么。
    这时,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想明白,沈意所说的生意到底指什么,更何况是尚娘子那么个灵巧的女人。
    只见她脸上重新堆满了笑容,打着嘴说道:“是我小人之心,谢娘子莫怪。”
    沈意又怎地会在这等事情上生气,见尚娘子已然明了,这才眉眼弯弯地问道:“尚掌柜,你看这生意是否能做?”
    自接过锦绣阁,尚娘子已经做了十好几年生意,经验很是老道,倒也没有那么容易兴奋,手上衣裳虽好,但有些事情最好还是先问清楚为妙。
    沉吟片刻,尚娘子望着沈意说道:“谢娘子,这衣裳自是好的,我这辈子自诩见识广阔,也没有见过这样的衣裳,就不知里面是什么稀罕物件?”
    沈意上前一步,轻柔摸着这凫靥锦夹袄,柔声说道:“我等小门小户,又哪里能放上什么稀罕东西,自是抬手可取的东西罢了。”
    听见这回答,尚娘子眼中精光四射,这生意何止是能做,简直是太能做了。北地严寒,但衣物御寒着实一般,自从前些年和关外的贸易断了后,那些熊皮虎皮真的是用一件少一件,说是千金一件都不为过,就这还得看有没有不要命的商队敢去关外,这才有可能买到。
    就连沈意之前用的兔皮,倘若钱家不是在各地都有着商队,做着各式各样货物的买卖,这兔皮都是不好找的。
    因此一到冬天,那些有些家资,但在这京城里又排不上号的人家,可就难过了,一出门这呜咽的风便只能将人吹个透心凉,在外面忙上一天回来,真个人就如同冰雕成的一般,从头到脚都冒着寒气。
    这衣服,若真如眼前小娘子而言,里面塞着的是抬手可得的东西,但既轻又软还暖和,尚娘子都能想到,这夹袄放到铺子里,会何等的受欢迎,甚至都无需用上凫靥锦这等金贵料子,普通的布就很好。
    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尚娘子瞬间便做了决定,这生意,不能错过。
    “谢娘子,你是要将这样的夹袄放我家店铺卖吗?不知你手里还有多少,我都要了,你放心,我们锦绣阁一定会给你个好价钱。”
    尚娘子说的,是这时候最普遍的一个做法,男人在外挣钱养家,女人便在家里织布缝衣,若手艺好的,还能绣花做香囊,待攒到一定的量,再卖给布商,换取些手工费用。
    “没有,我一件也没有。”没想到沈意却给了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一股被戏耍的怒意浮上心头,这一件都没有,生意又从何谈起?
    随即望着沈意:“娘子这是何意,若是想戏耍我,倒也不必如此大费周折。”
    沈意敛起笑意:“我自是无戏耍之意,我说的生意,是将做这衣服的方子卖给你,不知掌柜的可愿意收?”
    巨大的惊喜席卷到尚娘子全身,她坐着都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万没想到这小娘子原因将方子卖出,但凡抓着这方子,传给子孙都是可以的。
    尚娘子都已经想到卖了这衣服后,锦绣阁日进斗金的场景。
    但是,这种大事,这个小娘子能做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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