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我要去瓜子山尸洞。」我简单的重述了一遍。
「等一下。」胖子皱起了眉头,随意的在路边停下了车。
「你做什么?」我也皱起了眉:「开车啊,这事缓不得…」
「吴邪,我一直没追问你这整件事是怎的,但是现在这可不能开玩笑,你老实说,你要去瓜子山尸洞做什么?」胖子难得一脸严肃的问道,眼神迫人。
我叹了一口气,胖子说的也是事实,他做到这地步,已经够义气的了。
「我要去…救一个朋友。」琢磨了一下,我答道。
闷油瓶是我的朋友。是,他是。
「你要去坟墓里救一个朋友。」胖子挑起眉,咬着我模稜两可说词的漏洞,追问。
「不…」我想了一下,思索着该怎么措辞才能说服胖子,同时也不要让胖子知道太多内幕,拖他下水:「当然不是到那里去救他,而是…这么说吧,我需要去那里去确认一些事情。」
「你要进斗里?」胖子眉毛挑的更高了。
「不,我没打算进斗里。」
我当然不可能进斗里,开玩笑,连爷爷都交代在里头的斗,我这种只有听过三叔重述斗里惊险经歷的书生一枚,进去了怎么还可能有机会出来?
而且,我也答应过闷油瓶。虽然我当时是答应他绝对不要靠近瓜子山尸洞,但是如果只是在四周晃晃,而不是真正进去尸洞里,应该没有关係吧?
「我只是…」我想了一下,这么说道:「我一定要去那里,就算我拜託你吧,胖子,我要去那附近看看,确认一些事情。」
因为,如果闷油瓶真的是守陵人,那么,他不可能住在离尸洞太远的地方。
这分明是一个非常渺茫的机会,但我也只有这个线索。我得到瓜子山尸洞一趟,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住家,当时跟胖葵一起去验第一具尸体时,来去太匆促,我的印象有些模糊,回想不大起来。
我一定要找到闷油瓶,我一定要想办法联络到他。一定,在三叔之前。
我不打算从三叔那边下手调停,因为三叔已经讲明叫别人不要干涉他的事情了,他连二叔都不给知道,我更是没有机会。
再说,我也有很多事情想亲口问问闷油瓶,关于之前发生的事,关于我刚刚的推论,关于他的身世…
「…我啊,非去不可。」轻轻的,我说。
胖子看着我,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救了,没救。你啊,这人看上去软趴趴的,真拗起来却比谁都倔!算了,胖爷我就奉陪到底,去瓜子山就去瓜子山吧,反正就算我不带你去,你一定也会找其他方法自己过去,唉…」
我看着胖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一种什么感觉,有些温暖。
「先讲好,」胖子瞪大眼睛,耳提面命的说道:「等下你不准一个人行动,知道不?什么事情都先向组织通报了之后再谈…」
「…谢谢。」我真心诚意的说道。
「谢什么啊噁心吧啦嘰的!别这么娘们!」胖子手像赶蚊子一般挥动,烦躁的骂道。
我抿了一下嘴唇,忍下笑容,将视线转向窗外。
生命是…随机、无意义、漫无目标。
但是总是会有一些事情,无论小事大事,在註定的开头和结尾中点缀,人们随之欢喜哀伤。悲欢离合,反反覆覆,人生也就走完了。
浮生若梦,闷油瓶总喜欢这么说,然后露出悲凉的神情。
我不禁揣测他的想法,在讲出「浮生若梦」时,心中所抱持的想法。
我在想,基底上来说,我是不是还算是一个…有一点点乐观的人呢?就算我这么确信,这么清楚,不管做什么事情,不过是一场徒然,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要去追寻真相,想要找到闷油瓶。不管那是一个多么渺茫的希望,我仍旧要去试。
还是说,我渐渐的开始转变想法,变得愿意看到一丝乐观了呢?就算那是多么微弱的光。
「天真无邪同志,」胖子啟动车子,掉头,朝北部山区的方向开去:「有件事要讲清楚先,我告诉你,胖爷我最近还有在帮你留意那尸洞的消息。你晓得吗?国家似乎派了个考古队下来,在那尸洞附近调查。」
「考古?」
我像鸚鵡一样重复着这两个字。是了,当初在验尸的时候,李组长就提过,上头的人不许我们开挖找证据,说要派考古队的人下来。
「是啊,所以说好了,你别一个人行动,晓得不?你那点嫌疑犯的破事虽然被你二叔压下来了,但我劝你还是低调点好。」胖子专心盯着路面,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被当成嫌疑犯?」我有些惊讶。
「嘖,你以为胖爷我这包打听当假的吗?」
我没说什么,胖子就是这样,一副不靠谱浑浑噩噩的模样,但其实他精的很,对一切都清清楚楚。
不过,有考古队在那里,对我的搜查多少也有影响,但如果不靠近尸洞,纯粹走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考古队的人应该没有权力要求一般民眾不能在山里走路吧?
除此之外,我也很清楚,我刚刚对于整个事件的推测,遗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我完全没有将我父亲的想法和影响纳入考量。
我父亲在整个事件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的动机又是什么?
父亲似乎跟三叔不同,对于闷油瓶没有真正的杀意。不然的话,在我们夜探警局时,黑眼镜就应该杀掉闷油瓶了,但是他却没有,他只是领着我们在后头追赶夺去阵眼的闷油瓶而已。
讲到阵眼,或许这是父亲的重要陷阱。黑眼镜找到了那些头,却将它们晾在警局,等着跟七星疑棺阵相关的人来自投罗网。父亲和黑眼镜,最可能是在等待着设阵者来讨回这些头,毕竟设阵者一旦知道那些头被黑眼镜拿走了,就算黑眼镜不知道哪一个是阵眼,对设阵者都绝对是极大的威胁,他难道不会急急忙忙的来到警局,想要抢回那些头?
这么说,或许我父亲试图对付的,是七星疑棺阵的设阵者,也就是城西南废商业区的那傢伙。
后来黑眼镜的直昇机,是在哪里被打下来的?正是城西南的废商业区!
也就是说,其实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有某种程度上的误会存在。闷油瓶之所以带着阵眼闷声不吭的离开,是为了躲开黑眼镜,闷油瓶想要破解这个针对他所设的七星疑棺阵,但却希望避开黑眼镜,他应该也知道黑眼镜的来歷,并且认为黑眼镜跟他是对立的。
但是黑眼镜其实针对的不是闷油瓶,他在意的是设阵者,他之所以放我们进警局,为的是要闷油瓶辨认出阵眼,好让他能够更进一步的控制设阵者,毕竟闷油瓶也说过,阵眼是七星疑棺阵的唯一弱点。可是黑眼镜不能让阵眼离开警局,不然精细设计守株待兔的陷阱便被破坏了,于是后来,他只好去追拿着阵眼溜掉的闷油瓶。
事情的脉络渐渐浮现,但依旧疑云重重。我父亲针对的是城西南废商业区的傢伙,于是将对方设下的七星疑棺阵夺走,而那傢伙似乎也跟我父亲槓上了,所以把黑眼镜乘坐的直昇机毫不客气的打下来。
但是首先,很奇怪的一点在于,为什么七星疑棺阵的那些头被夺走时,是我们先赶到,而不是那设阵者先去抢?照理说,他比我们更有理由焦躁,费了心机设下的阵,居然被他人白白夺走,难道不着急?但是城废商业区的傢伙,却一直等到了闷油瓶夺走阵眼之后,才开始动作,为什么?
再来,为什么我父亲派出执行这个任务的人是黑眼镜?黑眼镜是一个连二叔和三叔都不知道属于我父亲麾下的角色,为什么是他?当然,黑眼镜检察官的身份对于接触证物、寻回无头阵法都是相当合适的掩护,但是我总觉得,这或许不是主因。
父亲究竟是想瞒过谁的眼睛?他不想让谁知道,他插手了这个事件?
最后,是那只黑眼镜所送来的银色手机,父亲到底希望我怎么做?他到底要我在这盘巨大的棋局里,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但是,这些疑问都可以先放在一边,最令我不安的,是父亲和城西南废商业区的傢伙对立的这件事本身。
城西南废商业区的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真的只是要对付三叔吗?如果是,为什么连我父亲也牵扯进来了呢?如果父亲放任着三叔和闷油瓶不管,专注的对付城西南废商业区的傢伙,那是不是代表,那个傢伙才是关键?
──那个指使蟞蛊的,是一个把命都豁出去,不计代价的角色。他才是最危险的敌人。
闷油瓶当时是这么说的,他告诉我,那傢伙尽是使一些折阳寿的,同归于尽的术法。
盘据在废商业区的势力,到底是谁?
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将视线头往窗外,我们朝北,现在已经开上了当时害潘子摔下去的西北大桥。
我试图寻找潘子摔下去的那一个定点,但是我却怎么都找不到确切的地方。呼地一声,转眼,我们已经过了桥,来到北区。
以灰暗的天幕为背景,西北大桥依旧是西北大桥,平静的彷彿一切未曾发生。
我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我闭上眼,叹息,再缓缓睁开。
「ourtrueenemy...hasnotyetshownhisface.(我们真正的敌人…尚未露脸。)」
自言自语的,我低喃。
作者註:
吴邪最后说的那句话,出自电影「thegodfatherii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