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傅泽衡计划一样,花离调查王萧祥的私兵时,发现了多年前的账目。始终要养这么多的兵马,所费不斐,花离很快就找到几宗悬案的证据,还包括多年前杜家案子的新线索。
听闻花离将查到的结果交给尚庆帝后,尚庆帝在御书房气昏了。
据内侍提供的情报,尚庆帝传召了太子,他们会面时,传出尚庆帝对太子的斥骂,而且尚皇将御书房书案上的珍贵端砚掷到太子的头颅上,立即见血。当时传了御医,众人在御书房乱成一团。
后来太子被拘禁在东宫。
尚庆帝连续叁天没有上朝,引起文臣武将各方猜测。
张立见太子都不上朝,求见太子被拒,他就知太子又闯祸了。他早知太子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登上皇位是迟早的事,但德行不足,其他皇子将来的下场,他连猜都不用,就知道了。处事心狠手辣这一点,太子跟尚庆帝完全是一个模样。
夺嫡本就一定有伤亡,看看尚庆帝的兄弟里,除了一位早被先帝下旨到皇陵守墓的王爷外,其他兄弟都陆陆续续以不同原因死去了。
某夜大雪过后,一直被幽禁的二皇子,被发现冷死了。
尚庆帝疑问:「宅子里的火盆早就灭了?」
「是的。」苏进回话,「最后检查的宫婢和内侍确定火盆的碳火没有熄灭。」即使二皇子失宠,行为疯癫,宫婢有胆子轻待,但绝不会妄顾二皇子安危。
尚庆帝闭眼一会,脑海里翻开了多年前的记忆,二皇子当初只有两个通房,后来被幽禁时仍没娶妻,想不到他叁十岁不到就逝世了。
也许当初不应幽禁他的……
但比起傅显衡过世时才二十一岁,尚庆帝可没厚脸皮跟傅宣行抱怨,而且花离查出傅显衡之死跟太子脱不了关系,虽然太子本来要杀的人不傅显衡,而是他的次子傅泽衡。尚庆帝重新注意一直平平无奇的傅泽衡,深深觉得自己被人蒙在鼓里。
尚庆帝密召了宁王傅宣行,最后有了决定,他在朝会上宣布太子结党营私,德行有亏,废除太子之位,改封安王。
文臣以张立为首都劝尚庆帝叁思,甚至有些认为废了太子实在罚得太过了,奈何尚庆帝不欲更改。
宁王青着面,明白尚庆帝为了维护颜面,不揭穿废太子曾做过的龌龊事。
结党营私、私养兵马、领山贼扰民、私吞百姓财产、陷害忠良……
哪一件事是能轻描淡写带过呢!只说是结党营私,废其太子之位,实在太便宜他了!尤其被人查出杜家冤案的内情,想当初尚皇室都分一杯羹,杜家的家产确是充实了库房。
尚庆帝保证会还杜家一个清白,宁王除了接受还能反骂尚皇吗?至于他的长子,死了就是死了,杀了安王,显衡都不能复活。但安王不能过得如此舒服。
宁王是石崎国唯一的异姓王,但都是一名臣子。
而傅泽衡听到尚庆帝的说法,却是气笑了。
安王……尚庆帝是想废太子安安份份过余下的日子,还是平平安安活下去呢?
可能两者都有。
若问宁王傅宣行相信尚庆帝终会还杜家清白,他是相信的,但是,尚庆帝是不会将太子的设局和伪证公开。
「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既然尚皇说会还杜家一个公道,他就会做到。现在欧阳皇后病重,尚皇想先压下此事。至于显儿……唉……」傅宣行道,「多陪陪雪庭,这是她的第一胎会辛苦一些。」
颜雪庭怀了叁个多月身孕,宁王不想泽衡为了杀安王而引来尚皇的忌惮,甚至使妻子和傅家引来杀身之祸。
「孩儿知道。」
「安王会移送到宗人府,尚皇定会派人严加看守的……」就是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
泽衡没说什么,他本以为尚皇不会向宁王承认傅显衡之死。他回到历代宁王世子的院子,见到雪庭在花厅的多宝槅附近,看着程嬷嬷指挥婢女更换摆设。
「你回来了。」雪庭扭头笑道。
他牵着她的手,慢步到他们的起居厅。他们坐下,夏意奉上茶下后,泽衡搂抱雪庭,打趣说:「父亲想我多陪伴你,不要为外面的事费神,我常陪娘子,娘子会不会看厌我啊?」
「这不是我该问的事吗?」雪庭笑眼弯弯反问。
这世道的男子叁妻四妾是普遍的事,男人就算娶了绝色回家,也是会有通房和美妾。看看陈洪光那么快就立了小妾,成亲一年多而已,真为许大小姐和许芷婷不值啊!陈洪光不是心仪许芷婷吗?
「怎会!我连通房都打发走了,也没到出去找乐子。」泽衡早将翠儿送走,为她挑了个良人作婚配。
雪庭满面质疑,心里觉得好笑,「……是吗?」这个人不是纨绔子弟吗?不过,如他要她身边的丫鬟做通房……
「夏意年纪都到了,泽哥哥的手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
泽衡一口答应,这是件小事。
他协助桓王将废太子拉下来,但杜家的事仍没有解决,现在不是宁王府强出头的时候。
他摸摸她的肚子说:「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
白崇真喝着茶,望着白云寺的雪景,坐在另一边的一净大师同样在品茗。
「大师,这世上真有因果吗?」
「施主擅于算命测天,不是该最清楚不过了?」一净浅笑反问。
崇真抽了抽嘴角,看向一身脱俗气质的一净道:「那白家会如此也是因果,安王也是。」
安王在移送到宗人府的路上,遇到袭击,虽保住了性命,但受了重伤。太医说他以后手脚都难以使力,还有没辧法有子嗣了。
「有高就有低,有轻就有重;有得就有失,有兴就有衰。」
崇真觉得兄长出家后越来越会打哑谜,那些信众是被他糊弄的吧!
「你这样说,没有信众打你吗?」崇真摇头,「明年年底前我会离开石崎国,这次我不会回来了。」
一净看着雪景,「要来的还是要来,秋天离开比较好。」
崇真疑惑,「不如我跟尚皇建议,哥哥做国师……」
「贫僧只见到血缘有关的人的事……其他人看不到,而且贫僧不会卜卦。」治国安邦岂是随意测天而为!
「离开京城前,我会再来。」崇真耸肩,反正他早就知兄长会拒绝。
一净看着风景,景色由花开的暖春到绿意的炎夏,再变成苍然的凉秋。
「师叔,太子来了。」小沙弥恭敬道。
一净转身,面带浅笑看着踏入茶室的男子,这是尚庆帝的第八子,之前封桓王,现在立为太子,他穿着素净,满面诧异看着茶室。
「这里跟白府的茶室一样……久仰大名,大师。」
太子看向一净,百感交集,他依旧俊朗,气质温和,这都跟前世一样。不,前世他见到一净大师时应是五、六年后的事,现在的一净大师十分年轻。
「能见到施主,是贫僧的荣幸。」一净示意小沙弥退下,他浅浅笑着,「施主今天到来,该不会是要贫僧解惑……因为困惑已解了。」
太子怔住,「大师觉得所有问题,本太子都解开了?」
一净温和笑道:「解开与否,全凭施主的一念之间。」
太子皱眉,他为了报前世之仇,将叁皇兄从太子之位踢下来。现在安王身体残废,只有两个体弱庶女,已不成气候了。
杜白若行刺后行踪不明,只在悬崖附近找到她逃走时骑的马匹,生死未卜。
玄二十年仲春,尚庆帝立嫡子尚源为太子,桓王府的女眷迁入东宫。
玄二十年夏末,久病卧床的欧阳皇后,终病逝,举国哀悼。
同月,宁王世子妃颜雪庭诞下男婴。
太子垂眸,这些事都跟前世不同了。
西方的沙俪国将再次派出使团到石崎国,瑠莹公主仍是出使团代表,预计冬天到达。
「种什么因就有什么果,无论是甜、是苦,都只能承受。」
一净大师的表情和语气高深莫测,太子的脑海翻开有一幕又一幕记忆,有新婚的喜悦、有受父皇赏识的开心、有与五皇兄重逢的高兴、有父皇病危时的担忧、有皇兄被株连的惊恐、有被追杀时的不甘……
一净见太子的双眼由迷茫变成清明,他知道这个改变自己、石崎国和许多人命运的人,会继续行自己认定的路。
「这次的果,如施主所愿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