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火锅,分成两格,一边番茄一边麻辣,桌上全都是好料,牛肉羊肉,虾蟹扇贝,甚至还搞来了两只澳龙,感觉把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都给端上桌来了。
这一顿饭下来,哪怕是饭桌上气氛不怎么好,怀澈澈也吃的挺尽兴的。
吃完饭,李月茹招呼留他们俩人住下,怀建中把筷子一放,哼了一声就回房间去了。
看来这她爸是真气疯了。
怀澈澈估计怀建中肯定在心里盘算自己真是选错了女婿。
不过也是,怀建中这种面子比天大的中年男人,哪里被小辈那样直截了当地提过‘希望您不要这么做’这种建议,还是在妻子女儿面前。
他富得早,这么多年过去差不多都快忘了有求于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尤其最近几年,围在他身边的,都是有求于他的,说话肯定是一个胜一个的好听。
李月茹看了一眼气鼓鼓上楼去的丈夫,朝小夫妻使了个眼色:“没事没事,不用放在心上,越老脾气越倔。”
老丈人摔门‘嘭’地一声,霍修朝丈母娘抱歉地点了点头:“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他这臭脾气,有人说说也好。”李月茹温柔地看了一眼女儿,抬手捏捏她的小脸儿:“我劝劝你爸去,今晚你好好带霍修看看电视,但也别看太晚了,早点睡觉,知不知道?”
“知道啦——”
虽然怀建中很气,但怀澈澈心情还挺爽的,有种憋了很多年的气忽然撒出去了的感觉,等她妈上楼去,听见了关门声,才终于开始嘴角上扬,跑厨房拿出两瓶冰牛奶准备就着电视小酌一杯。
霍修对节目毫无兴趣,接过牛奶瓶的时候,动作一顿:“刚吃了火锅,不要忽然喝这么凉的,我帮你去热一下?”
她虽然想喝点冰的对冲一下刚才火锅带来的热气,不过想了想霍修说的有道理,就点了点头。
霍修拿着牛奶走向厨房,她屁颠屁颠地跟上,扒着厨房门框:“你今天好勇哦,我都开始崇拜你了。”
怀建中原本坚持要她和霍修相亲,肯定就是觉得霍修和他是同类人,能帮着一块儿把她管得死死的。
结果没想到,这位同类光速叛变到另一阵营,估计胡子都要气歪了。
“是吗?”霍修合上微波炉的门,定好时间,面带笑意地回头看她,“就这么点事,就开始崇拜我了?”
“那可是我爸哎!”怀澈澈有一种小孩找到组织的感觉,快乐地越过门框跳进厨房里,“他自从有了钱之后,谁也不敢顶撞他,你就不怕把他得罪了吗?”
“说实话,我还好。”霍修坦诚地说:“你爸爸主要是面子上下不来才生气,不可能是真的气你,或者是气我护着你,而且……”
“而且?”
他看了眼怀澈澈身后的方向,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才说:“我认为我没说错。”
小姑娘看着霍修的眉眼,错觉似的读出了一点点倔劲儿,和他小时候那张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照片重迭在了一起。
她忽然感觉,这位霍大律师,好像还和小时候一样。
过年说是热闹,但其实电视节目都没啥意思。
除夕夜播完春晚,之后就一直在重播。
喝完牛奶,俩人轮流洗完澡,便早早地上了床。
但昨天睡得久加上床时间太早,即便是关了灯躺着,怀澈澈也根本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平躺,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还记得自己最早对霍修的一些印象。
什么业界传奇,一战成名,听起来比起一个人,更像是一座身披战甲沐浴辉煌的雕像,铜头铁臂刀枪不入,离得特别远,在云的另一端。
但实际上并不是。
他会做饭,会骑马,喜欢收纳,心思很细,还有点强迫症。
被挂电话的时候会不高兴,被偷看洗澡的时候会咬牙,被认可收纳思路的时候,眼睛里的光会像只大狗狗,得意地亮起来。
——刚当时怀澈澈说他的收纳像艺术品的时候,还怕霍修会觉得太夸张,很虚伪,但霍修很直接地就认可了她的说法。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满意冰箱里那副渐变色作品。
也是那一瞬间,怀澈澈觉得霍修真的走进了她的生活里,变得鲜活。
她再回头想,就更清晰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比最开始的时候近了好多。
她认识的人很多,但深交的很少,尤其男生,大部分都是张跃那种喜欢挑事拱火的男神经病。
实不相瞒,去年的时候她还觉得张跃那种人挺好玩的,跟着他能一直从头到尾笑个不停。
但到了今年,怀澈澈已经想不起来多久没和张跃联系过了。
也没什么矛盾,就是觉得,她好像已经不喜欢以前那样,要么大哭要么大笑,每天都在情绪的两极奔走。
她开始变得容易累了,更喜欢一些稳定且温和的关系,开心和难过都不用拉到顶。
就像今晚的麻辣火锅还是很好吃,但霍修给她炖的那锅萝卜排骨汤喝起来更舒服。
一战成名的业界传奇炖出来的排骨汤,也还是排骨和萝卜的味儿,清淡甘甜,她吃饱了饭还可以再喝三碗。
想到这里,怀澈澈盯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这不会就是……开始老了吧……
身旁的人一直没声音,黑暗中只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
怀澈澈本能地判断他已经睡着,直到一声叹息过后,旁边传来霍修带着点笑意的问题:“怎么了,好端端的叹口气。”
“你还没睡着啊?”怀澈澈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挠了挠自己的脸颊:“呃,其实也没什么事啦……”
大概是受怀建中影响,怀澈澈从小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正面情绪的人。
好感,敬佩,喜欢,感谢,爱慕,这些能够给到别人正面情绪价值的表达,总被她用一种很奇怪又很别扭的方式表达出来。
而怀澈澈知道自己不擅长,所以有的时候会回避表达这种感受,避免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狼狈和笨拙。
可能是今天确实被霍修的那两句话触动,怀澈澈也很少见地,出现了一些表达欲。
“就是,想跟你说……”
她特别想对霍修,对这个在不知不觉中,真的走进自己生活里的人说点什么,表示一下自己的欢迎和感谢。
“能认识你,真的挺好的。”
说完,怀澈澈也不等霍修作出反应,立刻转身以背朝他,丢下一句硬邦邦的“我睡觉了”,就再也没了动静。
而霍修呢,他花了点时间,才总算从她那句话所带来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她这话,其实没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
只是在表达感谢,意思大概和‘感谢有你’差不多。
他知道,他明白。
但听进耳朵里,却好像还是感觉迎来了春暖花开。
不,说春暖花开,不是很恰当。
这种感觉更像是什么呢,更像是他养了一朵小小的花,他知道这朵花不一定会开,不一定会结果,不论他如何悉心照料,可能都不会有所回应,但还是忍不住倾注时间心血,尽其所能,只为不留遗憾。
就抱着这样的心态,有一天,他回到家。
打开灯。
暖橘色的灯光下,伫立着纤细的花枝。
顶上,幼小的花苞团成一团,安静地沉睡着。
黑暗中,霍修看着怀澈澈卷着被子背影轮廓,忽然觉得房子里的暖气设备不那么先进,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悄无声息地往小姑娘的方向靠了靠,虽有刻意压住那股轻快,但语气中仍旧不自觉地流露出柔和的笑意。
“小怀,怎么谢完了就拿个背对着人啊。”
花依然没有告诉他,它到底会不会开,什么时候开。
但花回应了他的希望。
给予了他希望。
“不能再抱一下吗?”
而他,
一定会抓住希望。
“……”
闻言,怀澈澈喉头微微一哽。
在海城把霍修从自己房间赶出去的时候,那股好像遗弃金毛大狗的愧疚感顿时涌上心头。
这人到底是怎么在可怜和可靠这两种好似毫无关系,甚至截然相反的气质中无缝切换的。
她犹豫着转过身,却还没等视线落地,就被早已等候多时的猎人捕获。
下一秒,腰被男人有力的小臂揽了过去,昏暗中,属于霍修的温度与气息同时席卷而来。
清浅又炙热的吻好像掠着皮肤过去的火苗,落在她的下唇,一触即离。
旋即,她鼻尖与霍修的鼻尖碰在一起,下唇被含住,缱绻厮磨。
呼出的鼻息连带着他们身上的温度与气味,如同两股在空中相撞的劲风般,瞬间便再难分彼此。
怀澈澈明明晚上没喝酒,忽然被这股热气烘得头莫名其妙地有些头晕。
她张嘴,本来是想说点什么,霍修却仿佛看准了这个时候般,加深了这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