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诺听着林枫的决意,脑子里被酒精洗礼,上百次试算之后,她仿佛也被林枫带偏了。
直通西藏修一条完整的公路这不可能,但建下路基,开好路段,或许真的又是只有她才能做明白的事儿。
又或许这些才是冥冥中她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委吧。
如果这样做,也能忘记那一晚……
冷诺竟然有些被林枫说动摇了。
林枫最后还是没放弃地补充说,“而且,我想去看看,张国强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怎么看,去问阎王么。”刚刚还喝高了满眼散焕的谢然突然扶了扶镜子皱起了眉头。
冷诺看了看谢然的反应,又仔细琢磨了下林枫的话,她也放下了酒盅。
冷诺想清楚了,便没再犹豫,“钱,可以再赚。铺路,也不用半辈子。方案确立了,人可以去先地招。铺路工人不需要特别高的技术含量,可以现场培训,这也算是帮助地方政府推动经济发展了,对林达,也的确不是坏事儿。”
“但是,那里天高和尚远,师兄,你只带着几个人过去,很可能就回不来了。你想过你自己吗?有人想过你吗?”谢然依旧没有松口。
“别说了,你能帮我好好照顾丫头,我林枫就感激你了。”林枫自然永远都不会想着他自己,他的心里,他自己永远排在最后尾。
“林枫,我跟你去。”冷诺想通了,她的决定也没人能阻拦。
不等林枫和谢然反对,冷诺先把她的依据摆清楚了。
“林枫,你应该没修过路吧。你负责招人招标跟当地政府交流,技术上的事儿交给我吧。铺上沥青不现实,修好路段,有三个月足够了。”
“那北港呢?放弃么?”
谢然的问题冷诺自然早已有了答案。
“怎么可能。今天下午我把林枫的草稿已经改过了。海选是不会落下来的。我们过年前能赶回来。”
看见谢然低垂的眉眼,冷诺自然也知道他还是放心不下林枫。
冷诺抬起头,这次主动迎上了谢然满是疑虑的双瞳,“你不用担心林枫的腿,我会一直跟着他。像他照顾过我那样照顾他。等我们顺利回来了,如果那时候林枫不嫌弃,”说着,冷诺眨了眨眼睫,看了眼林枫,“那我们回来就成亲。”
冷诺是认真的。
在工地里她从来没觉得辛苦,反而最近有了空闲就会想起那个人……她真的、真的想自己走出来。
林枫垂眸回避了。
只有谢然正儿八经的跟冷诺举杯相约,连婚庆都开始胡侃起来。
冷诺这句话之后,谢然的酒放下了。他喝得缓了些,之后随便吃过饭便声称有事就急着告辞,谢然又忽然是那个客客气气的谢主任了。
谢然走得急,饭桌上冷诺还在抱着酒坛子,她给林枫倒了一盅酒,推了过去。
“林枫,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了。你别瞒着我,我问你,你打算去修路,并不只是纯粹的建设情怀对么?你是不是也在怀疑张国强父女的死不对劲儿?”冷诺看着林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问的却是磊落坦荡。
“丫头,这些,我不知道。我一个做建筑的,去修路,不应该么?”林枫用指肚在酒盅沿上蹭着,没去砰杯里的酒。
“张梅霞的信,是折成两叠的,没有其它褶子了。对么?”冷诺抿了口酒,突然转了话题。
“丫头,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张梅霞的信纸,不是邮寄过来的。整整齐齐的,应该是一直压在书里,纸张泛黄,除了旧书味儿,还有淡淡的烟味儿。应该是有人送过来的。”冷诺口气冰冷下来,像是在仔细回忆着陈述一件她亲眼看见过的事件。
林枫没有说话。
冷诺吞了口酒,淡淡地叙述着,“信纸上的内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委托的。林枫你说,是不是林宽回来过了?林立突然哭得夸张,态度也转变的奇怪,只可能是林宽回来过了,对不对?”
“丫头,我没有看见过阿宽。看见了,我也不会瞒着你。你说这些,我也不知道。”林枫顿了顿,还是抓起了酒盅把酒饮净了。
许是嗓子被酒精刺激了,声音变得低沉了几分,“丫头,不管你想说什么。张国强父女的死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也知道你跟他们不对付,但人死为大,别再提了。有一点,我可以跟你保证,阿宽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医生。你不要想偏了。”
冷诺没再跟林枫计较。
既然林枫能够提醒她,让她别想偏了,那无疑林枫是猜得到,如果想偏了,会让人怎么想。
就算林宽是个高明的医生,可他到底跟张国强父女的死有没有关系,冷诺并不清楚。
直到院子里熄了灯,谢然才扶着墙站了起来。
他步履轻盈,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喝醉,直到离开了林家院子,才快步转了几个胡同,上了辆等在那儿许久的卡车。
“谢哥,你这红娘做的不容易啊,天天去给人家搭线,人家还不记挂你的好。你说你图个什么。”
刚上车,大庆就给他拧开了杯子,递过来一杯凉开水。
“大庆,别回家了。去趟三化。给林宽发个电报。”此时的谢然,脸上挂霜,冰冷的跟桌子上喝嗨了的那个人判若两人。
“谢哥,你先喝口水吧。你是不是喝多了,大半夜的给林宽发电报?”大庆把杯子又往谢然怀里送了送。
谢然没理他,拉开了卡车储物箱里的小日历本,快速翻了翻。“告诉林宽,林枫跟冷诺要去他那里修路。”
“就说这个?”大庆不屑。
“让他刺激刺激那丫头,别让她闲的没事去查张国强的事故。让那丫头早点儿死心塌地跟了林枫……”
“谢哥,电报打不了这么多字儿。”大庆也是耍性子,特意跟谢然别扭。
谢然眼角冷眼白了他一眼,“那你就自己过去告诉他。”
“张国强爷俩儿,就剩两盒骨头渣儿了,就算她冷诺是神探佛耳朵摩斯也查不出个屁来。还用我跑一趟么?”大庆一脸的不愿意。
谢然被大庆一嘴佛耳朵逗笑了,嘴角一咧:“你还知道个福尔摩斯,大庆,有出息了呀。有空多看看书吧。你去一趟,别人我不放心。”
“行。谢哥,我一来一回得一个礼拜。你自己小心点儿。”大庆拉动了手刹,卡车启动了。
“大庆,你跟着他们,不用赶着回来了。林枫是个死心眼儿,腿还没好,就敢往外走。张国强都能车胎一爆死的干净……林枫,你跟着他吧。”谢然淡淡地没什么表情。
也许是在外面等得太久了,大庆的眼睛有些红了,“谢哥,你这根本就不是让我送信。从一开始,你就想让我跟着他们进藏吧。你知道,我说不过你,处处听你的……如果,你要是没了,我会让这些人跟你一起陪葬。”
卡车疾驰起来,再不适合聊天闲话了。
第139章 入川
筹备前后不到一周, 已经是出发的日子了。
10月23号,恰逢降霜,谢然说, 这一天黄历上是个宜远行的好日子。
林达备了十辆卡车, 挑选了60名精工能匠, 载上物资, 在渤广政府组织的红旗飘扬锣鼓齐响的送行中更显得豪迈而雄壮。
开出了市区,要上高速了,谢然也还没下车。
他一直情绪高昂, 平时那个谦谦公子这会儿哭丧着脸简直成了婆婆妈妈的小媳妇。
“师兄, 你别被这种歌声送英雄塑造的气氛给渲染麻痹了。这下子搞建筑的都知道林达进藏了。你一定给我活着回来。你听见没?”
“你这一路都说了八百遍了,我倒是想听不见。你往回走就靠11路这两条腿, 赶紧下去吧。”林枫的态度不像是去坚苦的西藏, 倒是像指婚少爷要进城,恨不得赶紧撇下这磨磨唧唧的乡下小媳妇。
大庆摇摇头笑笑,也不多问, 把卡车靠在了路边, 拉上了手刹。
“大庆,你行啊,这一出门都忘了谁是你哥了。”谢然推了把在旁边捡乐的冷诺,下了卡车。
刚刚还缠着林枫的小媳妇在冷诺这儿, 又成了金边眼镜的谢主任了。
他清了清嗓子, “冷诺, 记着你答应过的话, 过年回来, 回来成亲。”
“谢主任好好看着林达,北港就够忙了。你可是比林枫还急呢。”冷诺本来以为他要嘱咐修路上多重要的话, 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磕,噗嗤一下子乐得酒窝都飞了起来。
“冷诺,你不用笑。不是我比林枫急,是着急的只有我一个人。你心里清楚,林枫那个硬骨头,你如果不提,他怎么好意思提。”一向陪笑的谢然这会儿脸上严肃的让冷诺缓缓放平了酒窝。
“谢主任,我答应过的话,倒也没食言吧。你再没什么其他事,我就走了。”冷诺还是把承诺过的话留下了。
毕竟她和林枫把整个林达全部交给了谢然,谢然没犹豫就接下了,谁都知道这是个能拖死人的累活。
“大庆,他虽然没什么文化,倒是有两下身手。当他是个哑巴就行。到了那边,出门坐他的车,他的车永远不会翻。”谢然依旧绷着脸,声音没有抑扬。
“师兄,他在家里待久了,身子骨不似以前了,真遇到事儿,他那张嘴,又死活不会说出来。若是能多留意下林枫,我谢然就感激你了。走了。”谢然说道后面,没等冷诺回答,一转身,手一挥,已经迈着步子离开了。
这么个玲珑的人,这会儿背影莫名有几分苍凉。
谢然在冷诺这儿,真不是个啰嗦人,他说话知道轻重,明白场合,但最后转过来的脸上竟是连挤出来的笑也没余力留下。
冷诺真就搞不懂了,这两个人平日里从见面就对叉,明明林枫就没给过他多少好脸色,可真到了别离,竟是比亲兄弟还亲近些。
倒是谢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真要分开了,就算啰嗦些也都把他对林枫这个大哥的这份真情传递的明白。
反而林枫,谢然说的不错,他那张嘴,到最后也没跟谢然说句暖心话,还是硬撅撅地把人赶走了。
冷诺拉开车门刚坐回林枫的身旁,阿嚏,不经意打了个喷嚏。
“丫头,这都冬天了,下了卡车,得披件衣服。”不由分说,林枫从身边拿过来冷诺的料子大衣,就帮她披在了肩上。
衣服披过来,冷诺伸手去抓衣领的时候,不经意间触到了林枫的手:呃、凉的冰手。
冷诺倒也没急着说话,乖巧的很。
她绕过林枫的双腿,从另一边拽过来林枫的棉衣,笑盈盈地帮他盖在了身上。
“你看你这手,都成冰坨子了。”说着,冷诺伸过手来在林枫的棉衣下面,要帮他暖和。
林枫倒是坦荡,干脆把棉衣往身后一披,两只手露了出来。
明摆着就是要躲着冷诺要过来帮他,却又不想让她难堪。
大庆看在眼里:也是难为林枫了。
他嘴角轻轻一扬,踩了踩油门,车速上去了。
中间也会休息,走走停停开了整整两天了。
虽然说最累的是司机,其实坐车的也累。
到了傍晚,冷诺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过去了。
“丫头别睡,车里太冷,睡过了生物钟,一会儿晚上要睡不着了。”林枫推了推冷诺,身子却没躲,还是让她把脑袋贴在了他的颈窝,毕竟车窗外已经零下十几度的天气,穿着棉衣也是冻得哆嗦。
按照计划,过了川都,整个车队要在村里招待所借宿一晚,这些都是东科院武教授帮着提前联系着安排好的。
庆幸一路上没遇上雨雪,车队也勉强在黄昏前赶了过来。
过了这一宿,就要进藏了。
十辆车六十人早就累得睁不开眼睛,又肚子饿得咕噜乱叫,身上冷得哆嗦个不停。
若是再不休息一晚,没等进藏,一下子的车马劳累挺多人就真坚持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