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后来的我再重复回溯,我想在见到陆予森妈妈的第一面时,我就应该有所察觉,但是当时我犹自沉浸在我们的幸福之中。陆予森无条件地接受了我是这样的一个怪胎,他不害怕我,我像一个被爱意灌满的,没有大脑的气球,圆润没有锐角。
在大一暑假,我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了一份助理的实习工作,陆予森和朋友共同创办了一家私募公司,正在起步期,我们都没有回家。
我知道陆予森和陆先生之间的关系有些紧张,每次他和陆先生打电话,似乎都是不欢而散。我也试探着问过,陆予森总叫我不要担心,说我是操心鬼。
那一段时间,我觉得我和陆予森步入了一种默契的关系中——暂时没有涉及家庭,守护着我们小小的、私密的恋情——至少我还没和家里提起过我和陆予森的关系。
所以陆予森在接我下课回家的路上,突然和我提出时晚上和他妈妈一起吃饭时,我有一刹那的怔愣。
街上日头正盛,他正在开车,语气很自然,好像只是在说和朋友聚餐:“我妈正好来出差,说想见见你。”
“这么匆忙,”我吞吞吐吐地看他,“会不会不好啊?”
“有什么不好?”陆予森笑了笑,“你们不是通过视频吗?”
我的脸红了:“那个哪里算。”
陆予森的生母姓王,她与陆先生离婚太早,我几乎没有见过她的面,只看过陆予森手机里的照片。陆予森和她的关系,似乎比和陆先生好些。
而陆予森说我和他妈妈通过视频,其实是两个月前某一个周日的早上。
陆予森在洗澡,我全身酸痛,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我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便拿起来接了,没想到对方打来的是视频,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妇人的脸,妇人看着我,也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是?”
我没有穿衣服,愣了一下,尖叫一声,把手机丢在地上,恰好陆予森从浴室出来,捡起手机,拿起来,叫对面的人妈妈,我才知道我错拿了他的手机。
这两个月来,陆予森没有少因为这件事笑我。
“别担心,”陆予森摸摸我的头发,安慰我,“我妈很随和,她早就想见你。”
晚餐约在市中心的一间餐馆,我和陆予森到得早,等了她一会儿。陆予森选了一瓶酒,她便到了。
阿姨穿着白色的修身连衣裙,外表看上去不到四十岁,走路摇曳生姿,坐下一开口,我便发现她与我想象中不同,是一位很爽朗的女性,和小陆太太完全是两种性格。
她点了餐,开始与我聊天。
确实如陆予森所说,阿姨随和又健谈,谈她这次来出差的见闻,又说到陆予森小时候太不爱理人,说幼儿园教师和她约谈,问他是不是经历过什么幼年创伤,得到了没有的答案后,在他的年历本上小心翼翼写:这个宝宝天生心思细腻、防卫心强,不轻易与小朋友、老师沟通。
我笑得陆予森都板起脸,阿姨便和我一起笑他:对我抱怨:“忧忧,我儿子脾气好差,你怎么忍受的?”
阿姨没有问太多我和陆予森的感情生活,只聊到过两次,一是问我父母知不知道我和陆予森在恋爱,二则是问陆予森:“你搞定你爸爸没有?”
陆予森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回头再说”,她便适时打住了。
我虽然好奇,也没有接着问。
晚餐在开心的闲谈中度过,陆予森和阿姨分完了大半瓶酒,我的酒量不好,只喝了几口。
吃完饭出去,刚要送阿姨到落车点上车,餐厅经理追了出来,问我们是不是有人掉了手机。
我才发现我的手机落在餐厅里了,很不好意思,谢绝了阿姨和陆予森的陪伴,快速地跟着经理走回去,确认后拿回手机,付了小费走回去,见到阿姨和陆予森还在聊天。
我走近两步,靠近圆形的大理石柱,听见阿姨说:“她比照片上漂亮,看来你是挺喜欢她的。”
我愣了愣,虽然知道偷听不好,却没有立刻出声,阿姨又说:“我本来还担心你是愧疚……”
“别胡思乱想了。”陆予森打断了她,替她拉开了车门。
他们轻轻抱了抱,阿姨便上了车。
陆予森关上车门,回头看见我,并未露出紧张的表情,只是笑笑:“拿到了?”
我们去停车场取车,天气炎热,但是陆予森还是拉着我的手。
我没有说我听到了什么,拒绝多想,因为当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蜡烛,得到天堂的时候,她是不会轻易做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