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完,易淮川的目光忽然扫向他,幽深岑冷,似一场猝不及防的冬雨。
沈昊军不知哪里出了错,立刻噤声,大气都不敢出。
车内一下子冷凝下来,好似连空气都被冻结,压抑又窒息。
“我问的是梁思思。”
易淮川低沉的嗓音划破车内沉默,点破沈昊军苦思不得的答案。
沈昊军心中一惊——易淮川的秘而不宣,加上前几天类似封杀的命令,他以为梁思思不过是易淮川的挂名未婚妻。
现在看来,或许是他先入为主了。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沈昊军很快调整神色。
他小心回复,“梁总,我没有梁小姐……思思小姐的联系方式。”
那就是没联系过他。
“知道了。”易淮川盯着ipad的眸子幽深一片,语气也比刚才凉了几分。
心中的烦闷卷土重来,平日里驾轻就熟的文件,此刻印在眼中却是茫茫一片文字,叫人看不进去。
耳边始终萦绕着那句“而我,也会去做我喜欢的事,爱我想爱的人。”
喜欢的事?
不就是跟他待在一起。
想爱的人?
不就是他,否则怎么会甘愿沦为棋子爬他的床。
易淮川轻嗤一声,干脆将ipad丢到一边,侧头看向幽幽黑夜。
“她最近在干什么?”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这黑夜一样,让人莫名紧张又难以揣测。
沈昊军赶紧回话,“思思小姐也参加了《最佳演员》节目,再过些天就会进组录制。”
这信息,还是梁心恬在电话里提到的,他最开始准备汇报的后半段。
闻言,易淮川看向沈昊军的眸子猛然一沉:“谁让她进的组?”
冷冷的询问更像追责,沈昊军坐立难安,从公司回酒店这段路,比他连轴加班几天都难熬。
“因为百鸣也投资了《最佳演员》。”沈昊军不得不感激自己平日有关注梁心恬的动态,能应对今晚突如其来的死亡拷问。
“追加投资,让节目组把她除名。”易淮川没犹豫,沉沉发声,一锤定音。
连续两次处理梁思思事件,让沈昊军明白,他们易总极其讨厌自己的未婚妻进娱乐圈,采取的方式也是简单粗暴。
可出国前那夜的电话,他多少听到一点——两人情况似乎不妙,可易淮川丝毫不察。
沈昊军不敢关心易淮川的感情,但既然易淮川会主动问起梁思思,至少证明她并非可有可无的人。
本着对老板负责的态度,沈昊军冒死试了试劝说:“易总,您要不要先跟思思小姐沟通一下?”
沈昊军太清楚易淮川独断专行的行事作风,尽可能找补,“万一演戏她喜欢的事呢。”
易淮川眯了眯眼睛,裹着夜风喃喃重复:“喜欢的事?”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深沉中带着一丝迷惑,似乎还有点不爽。
见易淮川有了一丝松动,沈昊军不敢再瞎指点,静静等待最终指示。
车子已经稳稳停在酒店门口,酒店里明亮的灯光照射在车外,透过后视镜,沈昊军看清了易淮川的脸。
他微侧着头注视着窗外,灯光在他的银边眼镜上折射出些许光芒,也落了些光线在他身上,在这清冷的夜里,如飘飘扬扬的雪花。
他挺拔又随意地坐在后座,如孤身登顶看雪的王者,矜贵冷峻,还有一丝孤傲落寞。
片刻,他开口,语气很淡,却不容置喙:“不用,不需要她理解。”
第7章
午后的阳光穿过大平层的玻璃窗照进客厅,给环形沙发和玻璃茶几都滚上一道金边,像情人的吻,明亮温柔。
苏曼曼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台笔记本写东西,她手速快,键盘被她敲击得噼啪作响。
坐在另一边的梁思思丝毫没被影响,轻轻翻了一页书,文静恬淡。
浅灰色的沙发上的两人,一个银色短发配朋克黑衣,一个黑色长发配白色长裙,意外和谐美好。
一阵电话铃响,苏曼曼烦躁地扫了眼茶几上的手机,从额头往上撸了一把刘海,抱怨道:“谁这么缺德,在我赚养老钱的时候来电话。”
苏曼曼并非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她除了带梁思思,平时也参与百鸣一些项目策划,刚就在修改下属发来的策划方案。
而她的特点之一,干正事时被打扰,必定脾气暴躁。
梁思思的目光还在书上,安抚也如她的气质,静静的:“肯定找你有事。”
苏曼曼将电脑搁在沙发上,捞起一直响铃的手机,颇不耐烦地扫了眼来电提醒。
“我哥。”她看向梁思思,耸了耸肩,脸上的不愉快消失。
梁思思轻轻一笑,继续翻书。
“哥,你找我?”苏曼曼打开盘在沙发上的腿,一边接电话,一边找被踢到沙发空的拖鞋。
拖鞋只找到一只,苏曼曼的动作就顿住了。
她侧眸看向一边安静读书的梁思思,稍稍挑眉,语气似揶揄像打趣:“你找思思?”
听到自己的名字,梁思思的视线从书本移动至苏曼曼身上,表情略迷惑。
“哦。”苏曼曼眉眼嘴角都是兴味的笑意,语气轻快,“我知道了,我一会带她过去。”
梁思思在刚刚读的页数上折了个小角,将书放在茶几上,问:“苏总找我?”
“嗯。”苏曼曼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唇角的笑意还在,“让我带你去……”
话未说完,她扫到梁思思刚看的书的封面,笑意消失殆尽,眼里全是惊异,声音不自觉拔高,“梁思思,我让你没事在家看看剧,你这看的什么玩意?!”
她用两只手指拣起书,仔仔细细打量,一字一顿读出封皮上的字:“微积分导论?!”
梁思思伸手拿过书,笑了笑,只是那笑带着几分苦涩与怅然。
她垂眸,点点头:“嗯,我年少的时候,很想上晏科大少年班,这是教材。”
她这两天看剧看的有些累,才将这书翻出来调剂一下。
这书她带在身边很多年了,每当觉得累或迷茫时,都会翻出来看看,调整状态。
“哈!”苏曼曼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踢掉穿在脚上的一只拖鞋,又将腿盘在沙发上,盯着梁思思,像审视。
“晏科大少年班,那不是易淮川那种变态学霸才能读的吗?如果我没记错,你考晏城影视学院是因为文化课不咋地吧?!”
她们是同宿舍但不同系的校友,两人当初聊过报考学校的原因。
苏曼曼纯粹是家族原因,苏爷爷是华国最早一批的经纪人,创立百鸣传媒公司后,带领整个苏家进了娱乐圈。
苏曼曼很喜欢养成的感觉,也励志做一名经纪人,只不过她是玩票性质,带人看缘分。
而梁思思当时的回答是——没办法考文化类大学。
梁思思将书抱在怀里,回忆了下那些年的经历,如实相告:“其实我成绩不差,只不过每到考试,梁夫人都让我帮梁心恬考,所以我的成绩都不是自己的。”
她的语气很清淡,声音也不高,好似平铺直叙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事实上,她确实不介意了。
最开始,梁家说梁心恬在外面流落多年成绩差,考不进好学校会被人笑话,请她帮帮忙。
梁思思自然懂被人看不起的滋味,念及梁家对她的恩情,她点了头。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一切都只是个开始。
梁夫人第二次提出替考要求时,她拒绝过,梁夫人因此将她赶出梁家,后来是梁父在中间调和,承诺她只要继续帮梁心恬到高考,就当她还了恩情。
那一刻,她是心寒的,却又觉得解脱了。
现在,她不仅还清了梁父口中的恩,也在前两天还清了梁夫人口中的债,互不相欠,一身轻松。
梁思思说的风轻云淡,可苏曼曼却炸了,她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叉着腰望向梁思思,语气急切暴躁:“什么玩意?
也就是说,你那垃圾成绩其实是梁心恬考的,而梁心恬一直塑造的学霸人设,其实都是用了你的成绩?!”
梁思思点头,仰头迎上苏曼曼犀利的视线,实话实说:“高考不是。她们应该知道高考作弊风险太高,梁心恬从高二开始将重心放在了学艺上,想走艺术学院。
后来,因为出演《年少时光》这部剧,她进了娱乐圈,就顺水推舟辍了学。”
也因此,梁心恬一直对外塑造天才学霸少女因痴迷表演放弃学业的人设。
“真特么不要脸,气死我了!”苏曼曼偏了偏头,尽力消化这个消息,“垃圾玩意,好意思炒天才学霸人设,好意思说你是替身!”
梁思思起身,走向苏曼曼,拍了拍她的肩,柔声安慰:“别气了,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从进组开始,我跟她就在同一个圈子里,我不希望我们被动。”
苏曼曼缓了好一会,才将目光移回来,语气依然很冲:“她是不是不止干过这一件不要脸的事?!”
她眼神很凶,仿佛在喷火。
梁思思抿了抿唇,语气如水一般平静:“《年少时光》那部戏,是我试上的。”
闻言,苏曼曼又爆了句粗口,随后用手指戳了戳梁思思的肩膀,语气不善:“梁思思,你是傻逼吗?她要你的东西你就给?
怪不得你要离开易淮川,是不是听到传言,说易淮川喜欢梁心恬,啊?
她喜欢,你就让给她,不管是成绩,还是男人,是不是?!”
苏曼曼越说越激动,不知是不是气晕了头,她又撸了把银色短发,光脚在客厅转了个圈,远远盯着梁思思,继续语无伦次地教育,“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怂的人!
她梁心恬算个屁!梁思思,我跟你讲,你特么给我好好演,一定要踩死梁心恬,把属于你的荣誉统统给我拿回来。
捧一个冒牌货,易淮川这种瞎了眼的狗男人,你也不能再要了,听到没有?!”
梁思思早料到苏曼曼知道这些会炸毛,所以这些年她从未提起,不过现在她要进圈了,作为统一战线的合作伙伴,她不能再隐瞒。
她点点头,看向苏曼曼,眼眸清澈明亮:“当初想跟易淮川分手,确实是因为梁心恬。
不过这几天,我想通了。我分手,是因为易淮川不爱我,无关原因,只是因为他不值得我继续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