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鱼将随身的银製匕首送给了男孩,不是要他拿去换钱,是要他拿着这把匕首教训教训方才欺辱他的那群恶霸,当然,结果可能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但同时也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流鱼没有直接出手相救是想让男孩明白他若不自己坚强起来,谁都帮不了他。
流鱼有公务在身,未曾多留,更不知后来男孩做何选择,直至今日他才晓得当初羸弱的街头乞儿就是眼前的秀真一,秀真一儼然成了九州最高价的杀手之一,可想而知他已学会反抗,甚至强大到足以剷除任何敌人。
流鱼无心的举动彻底颠覆了秀真一的人生,那日后,他的轨跡遍佈九州,他忘不掉那名将他从泥沼中拉出的六指公子,终于,两年前他找来炉公山、见到了寻觅半生之人……。
流鱼不敢置信地望着秀真一,道:「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要不是今日你提起宗家大小姐改变了你,我其实没打算说。」
「为何?」流鱼又问了一次。
「说与不说,并无差别。」
「怎会无差别?」
「因为不论如何,你都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秀真一天真的笑容仿佛巴不得将整颗心掏出来献给流鱼,流鱼的心脏止不住紊乱,他拼命保持冷静,逃避道:「那是恩情,你是错把恩情当作爱罢了。」
「恩情不假,但爱你的心意也是真的。」秀真一将匕首拿在手中把玩,解释:「起先我的确是想找到你回报恩情,也想让你看看如今成长的我,不过随着一次次的相处,你的体贴、你的倔强、还有那神乎其技的锻造技术都让我着迷,流鱼,我是真心爱你。」
一下得知真相,流鱼不知如何回应,头昏脑胀之际,门外传来云竹焦躁的敲门声,她喊着:「大师兄、大师兄,出事了、出事了!」
流鱼连忙开门,问:「怎么了?」
「柴桑的客人突然发疯,把自己和柴桑锁在锻造屋,你赶紧去瞧瞧吧!」
事出突然,流鱼顾不得与秀真一谈话到一半,立马跟着云竹赶往柴桑的锻造屋,路上云竹解释柴桑的客人订做了一把琴,今日取货试弹、怎么都不满意,柴桑提出可再重製,但客人忽然歇斯底里、将琴砸个七零八碎,柴桑见作品被糟蹋决定不做这笔生意、下了逐客令,为料对方恼羞成怒将柴桑打伤、还将二人关在锻造屋,如今屋内如何谁也不清楚。
云竹的锻造屋就在柴桑隔壁,动静听得清楚,她本想帮忙、又怕冒进会害了柴桑,于是赶快来搬救兵。
炉公山暗道无数,流鱼和云竹悄悄从暗到潜入柴桑锻造屋,他们躲在暗处,发现柴桑被绑在了椅子上,那名客人约莫五十来岁、书生打扮,柴桑的乐器价格万金,他实在不像能负担的起这笔费用之人。
柴桑锻造屋的墙上掛着各种不同乐器,光是琴便有数十把,老书生疯魔地一个试过一个,却又口口声声喊着不对、接着将琴摔个零碎,椅上的柴桑五官挤成了一块、全是不甘,若此刻被绑着的是云竹,见自己的作品被这般破坏,肯定骂遍了他祖宗十八代。
炉公山的术士不少,可惜几乎没有一个擅于打斗,所幸他们个个善用工具,在炉公山的地界可怕的不是人、而是那无处不在的机关,云竹趁老书生不备用机械爪子夹着剪刀断开柴桑身上的绳索,同时流鱼啟动机关,老书生所在之处的地板忽然下陷,他连人带琴摔入坑中,云竹跳下坑里暴揍了老书生一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捆成了麻花。
流鱼替柴桑处理好脸上被老书生用茶壶袭击的伤口后,少有地露出愤怒之色,道:「来我炉公山撒野,可知下场?」
老书生没有听进流鱼的话,自言自语着:「……找不到……为何找不到……必须找回来……找回来……。」
云竹道:「不会遇到个脑子有病的吧?柴桑也太倒楣了。」
流鱼道:「看着不像有病。」
云竹问:「喂!老头,你要找什么?」
老书生道:「……琴音……娘子的琴音……。」
云竹道:「那你找你娘子去啊,来这里捣什么乱?」
老书生失魂落魄道:「……没了……娘子……没了……。」
一连串的询问下,他们釐清了状况,这名老书生是怀念死于祝融之灾的妻子、渴望找回妻子生前的琴音,他这些年在九州到处游走、只盼能重温妻子的乐章,但从未有一把琴能奏出同样的乐音,他将希望放在了炉公山,最终仍让他失望,因此他才会发狂伤人。
柴桑走到老书生身前、替他解开了绳子,一年说不到十句话的柴桑突然话多了起来,对老书生道:「世上不会有任何一把琴能弹出你要琴音,要听,等你百年之后,去了另一个世界再让你妻子弹给你听吧。」
柴桑的话彻底摧毁了老书生的希望,他崩溃地大哭,直到再哭不出泪水、恍惚地傻坐着,柴桑派人将老书生送回家乡,结束了这场无妄之灾。
流鱼忘着载着老书生远去的马车,倍感哀愁,他想老书生心中定有巨大遗憾,才会多年追寻早已不存在的声音,正如柴桑所言,再好的琴都奏不出老书生想要的琴声,他真正追寻的不是琴音、而是那份与妻子的爱情。
柴桑的锻造屋杯盘狼藉,流鱼留下替他收拾,云竹则寻了藉口躲过劳力活,整理时,流鱼始终若有所思,柴桑觉得他不对劲,所以将他抓到桌边想问个究竟,可爱的是他仅是直勾勾盯着流鱼、也不说话,多亏流鱼了解他,明白他眼神中藏着的话……。
「我没事,我只是在想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人鍥而不捨、追寻多年?」老书生的坚定令流鱼联想到秀真一也是这般执着,流鱼问:「柴桑,你说,怎么让一生不留遗憾?」
「……。」柴桑摇摇头,这问题对他而言太难,不,对天下人而言皆是太难。
流鱼不停想起秀真一,他叹道:「我好像变得越来越不像我了。」
「……。」柴桑歪着头,一头雾水。
「罢了,天色不早了,你受了伤、早些休息,我明日再过来帮你收拾。」
流鱼朝门走了两步,背后传来椅子倒地声,流鱼回头一看,柴桑抱着身体、缩在桌脚边,流鱼上前察看,柴桑满脸发红、体温上涨,身上渐渐传出一股令人着迷的气味……。
「你的雨露期来了吗?」
「……。」柴桑点点头。
流鱼将柴桑抱回房中休息,刚打了盆水回来,却见秀真一挡在门外不让他进去见柴桑,流鱼提醒他不要乱跑、免得被宗家之人发现,然而,秀真一此刻无心那些事,只顾将房门看得死牢,流鱼怎么都进不去。
「秀真一,你又要干什么?」
秀真一鄙视地指向房内:「那傢伙肯定是故意今日来雨露期、就是要诱惑你!」
「雨露期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有能抑制雨露期的隐香丹,自然就有能诱发雨露期的『迷香丹』。」
「迷香丹」功效与隐香丹截然相反,它能强制让地坤进入雨露期,可就如隐香丹伤身,迷香丹对身体的损害亦不容小覷,地坤一般厌恶雨露期的各种不便,鲜少有人会蓄意服用迷香丹,不过在一些卑劣的烟花妓馆会使用迷香丹来控制地坤,毕竟雨露期的地坤诱人程度非同一般,寻欢者也乐于与处于兴奋期的地坤为乐。
流鱼道:「柴桑才不会如此,你别总把人想得这么不堪。」流鱼早就觉得秀真一成日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似世上人人都覬覦流鱼、人人都是他的情敌。
「总之,你别去。」
「换作平日就算了,柴桑今日受了伤,我不能不管他,你要再拦我,我真要生气了。」
流鱼一脸认真,秀真一这名在外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看着强势,在流鱼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流鱼一声令下,他再不愿也只能乖乖让道。
流鱼进屋后,秀真一喊道:「你们两个地坤在一起不会有前途的!」扔下这句话,秀真一委屈地跑走了。
「这傢伙脑袋究竟装了些什么啊。」流鱼瞧他可怜巴巴,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