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是许山三个月下来的总结。
总有些看起来彷彿被世界拋弃的人,杨洁更是早就放弃自己了,工作不怎么尽责导致常常被辞退,只要不开心甚至两三天不去上班都有可能。
总而言之不是什么好傢伙,但也没坏到那种程度。至少不会去吸毒抢劫,也不曾偷窃过。
某个月黑风高夜晚,许山动手了。
杨洁住的地方很偏僻,连遮风避雨的基本功能都不怎么完善,最重要的是附近没有监视器。
大门根本无法锁上,许山轻手轻脚的闯入屋内。
等杨洁反应过来,身后已经站了个人。「干什么!你是谁!为什么要来我家!」
她整的人被扑倒在地,被一个陌生男人死死用毛巾捂住口鼻,上头有股难闻的气味。
「唔唔唔唔!」
杨洁死命挣扎,无论她怎么打、怎么踹那个男人就是不愿松手。
许山也很狼狈。
这个别看这女人平时弱不禁风的,危机时刻爆发出的力量还是很吓人。
幸好他提前戴了安全帽保护头部,但身体就没那么幸运了,今天穿的衣服质量不太好,背后凉颼颼的,大概已经被扯破了。
当时正值盛夏,穿得太多很容易令人起疑。但是在母亲焦急的催促下可不允许他等到冬季再动手。
大约三分鐘后杨洁终于晕了过去。
这儿的墙壁虽然很薄,可附近的住户多少有些问题,经常有黑道来讨债。
女人的求救声只会被当成债主和欠债者的争吵,根本没人敢出来查看。
许山疲惫的将人綑好,嘴巴封上胶带,过程中一直在思考到底该不该停手。
现在停下还来得及,不能让错误的事继续下去。
每当他想将人放开时脑中就会浮现出母亲厌恶的神情,嫌他噁心,哭着求他去死,一字一句刺入他的内心。
最终他还是将女人缓缓抱起,打算将她送入地狱。
突然间,背后传来一阵微弱的脚步声。许山赶紧转过头,以为是附近的邻居来了。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个小女孩,整个人瘦成皮包骨,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瘀青。
那是过去的杨偌祈。
「姐姐不要带走。」女孩抓着他的裤子,明明都已经三岁了,咬字还是非常不清晰,连句子都说得不太通顺。
杨偌祈小小的脸蛋上写满了不安。
许山没想过杨洁居然还有个妹妹?
三个月了,为什么他从没见过这个孩子?难不成对方一直没出过门?
只能待在这个骯脏破烂的房子,等着姐姐回家。
女孩不但瘦小还浑身脏兮兮的,头发非常长,几乎挡住了整张脸蛋,加上这一身伤??
兇手除了杨洁他想不到其他人。
怎么有办法对这么小的孩子动手?
他知道自己身为罪人没有资格说这些,但还是忍不住动了惻隐之心。又或者是想起了年幼的自己?
小时候他一直希望有人来帮助自己,希望一觉醒来世界就会变得不一样,但无论怎么祈祷都没有人会来救他。
「你们家的电话在哪里?」许山蹲下身,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面对女孩。
杨偌祈指了指杂乱的沙发,原来一旁有个歪了一角的小茶几,上头的电话早已被成堆的衣服掩埋。
许山拨开衣物拿起电话,拨打了警局的号码。
「喂?」因为现在时间很晚了,电话另一头的人听起来有些无精打采。
「请问是警察吗?」许山刻意压低声音,换了个语气:「我家隔壁有点吵,可以帮我提醒他们一下吗?」
又是这种麻烦的小事,那位警察听完有些不耐烦的问:「请问你家邻居的地址是?」
许山报了杨洁家的地址,这种小事警方应该不会马上出动,他还有一些时间逃跑。
看了眼浑身是伤的小女孩,许山蹲下身仔细叮嘱道:「听好了,你必须乖乖待在这里,警察叔叔会来帮助你的,记得跟他们说你的姐姐被抓走了。」
也不管孩子有没有回应他,许山抱起杨洁安静的离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违背自己的规矩,一直以来他只会抓没有家人或朋友的人,但良心告诉他不能让杨洁继续待在女孩身边。
餐桌上他不断附和着钟澈的话,内心却极度不安,生怕自己做了错误的决定。
杨偌祈还是在乎姐姐的。好歹是抚养过女孩的人,或许杨洁也有对妹妹好的时候?
亲情从来都不会只有快乐或悲伤,还包含了许多割捨不了的东西,这也是许山为什么无法逃离母亲的原因。
晚饭过后钟澈帮他洗好了所有店内的餐具,并且用防水布将机器盖上。许山的腿伤成这样,蛋糕店段时间内是不可能营业了。
他表面上笑着送走两人,心中却是无限悲伤。
钟澈一定是来抓他的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刚好,杨偌祈就是那个孩子??
「好好休息。」钟澈依依不捨的牵着杨偌祈准备离开,临走前还不忘深情告白:「我喜欢你。」
「嗯,谢谢你。」他已经没有力气拒绝了。
许山疲惫的关上门,拄着拐杖艰难的煮了一桌菜放入保鲜盒,又盛了两份咖哩,冒着伤口裂开的风险走入地下室。
一如往常,里头两个女人都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一个不想、一个不能。
杨洁身上的伤似乎更多了,都是些皮肉伤,很疼,但愈合后不会留下什么疤痕。
母亲过去就是这样对待他的,除了脸上的伤疤和背后的翅膀,身上几乎没有疤痕,也多亏这样,今天上医院时医生才没有起疑。
不是因为母亲心疼他,而是怕学校同学老师发现孩子的异常,让他连被拯救的机会都没有。
看来母亲最近心情不错,没有用那些容易把人玩死的手段。
杨洁见到有人进来便颤抖着向后退,就算许山腿脚不便她也打不赢这个浑身怪力的男人。
许山将咖哩放到女人面前,又将另一分递给了母亲:「妈妈,我??我可以跟那个女人说说话吗?」
对方没有回答,双眼空洞的看着食物,彷彿自己从来没有生过儿子似的。
又是那种表情。
母亲从来都不把他当一回事,全力否定他的存在。
许山难得大起胆子,对地上的杨洁道:「你妹妹还活着。」
女人没管他,继续吃着饭,还皱着眉头一副不太好吃的模样。
「你难道??不想说些什么吗?」
杨洁抬起头,瞧了他一眼:「我需要说什么吗?她是死是活都与我和关。」
就算知道妹妹还活着也不可能逃离这个地方。
「也是,你那样伤害过她自然不可能在乎她的死活。」许山原先还对女人抱有一丝期待,后来想想,对方就是这样的人。
活的随心所欲,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所以才成了他的目标。
「哼,你这个疯子一定不懂吧。」杨洁撑起身子,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你同情杨偌祈是因为她还是个孩子,但谁没当过孩子?」
他的父母就是对垃圾,生了孩子也不愿意养育,成天喝酒赌博,把自己输的倾家荡產,时不时还要用家暴来发洩情绪。
好不容易考上高中,每天为学费和生活四处打工,失踪已久的父母却突然在家门口丢了个孩子和字条,说杨偌祈是她妹妹。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遇到这种事该有多无力?养孩子本就是笔不小的开销,碍于压力她被迫休学,想办法找更多工作,把自己累得不可开交。
「所以我打她又怎么了?为了她我放弃了学业,每天四处奔波。」
现在那个罪犯居然还去可怜杨偌祈?那谁来可怜她!
只因为长大了?不可爱了?
那些从小到大都没被拯救过的人是不是都活该?是不是该自认倒霉?
许山没有说话,只是收拾好盘子默默离开。
他很少看到杨洁那么凶狠的模样,对方有着无法忘却的悲惨童年。但这些都不是可以伤害杨偌祈的藉口。
那个女孩是无辜的,没有任何该被残忍对待的理由。
洗好餐盘,许山终于有机会喘口气。
腿上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只是想简单的洗个头、擦个澡,脱衣服的时候还没问题,到了脱裤子的步骤差点没把他给疼死。
明明已经吃过止痛药伤口还是疼的不得了,看来刚刚才走那段楼梯还是太勉强了。
好不容易将裤子脱下来,观察过后伤口果然有些裂开了,出血量不是很大,就是疼而已。
好险稍早已经准备好三天份的饭菜放入地下室的冰箱,虽然菜冷了有些难吃,但他实在没有办法每天下楼准备食物。以前也有过一两次这样的情况,杨洁跟母亲都没出什么问题,毕竟一个不敢抱怨,另一个根本不想和他说话。
前后又花了快一个小时,许山终于清理好自己的身体,还换了纱布上了药,此刻正疲惫的躺在床上再也不敢移动。
鬼使神差的,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钟澈的讯息页面。
「晚安。」
一则讯息突然传来,许山吓了一跳。
这种秒读的行为,彷彿期待着对方来找自己似的??
他故作镇定的回传了一句晚安,此时手机却突然响了。
许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才按下通话键。
「喂?」钟澈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慌张:「你、你要睡了吗?」
「应该快了,有什么事吗?」
似乎是想聊天又不知该说什么,对方想了许久才憋出一句:「那个??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带你去做笔录。」
「好的,谢谢你。」许山不自觉的笑了。
这个人口口声声说着喜欢,那么令人害羞的话都信手拈来,为什么只是聊聊天却那么紧张呢?
「你真的喜欢我吗?」许山知道这种话问了也是白问,不知为何还是想听对方多说一些。
钟澈毫不犹豫的回答:「我当然喜欢你!你真的??很迷人。」
「你也是。」许山的声音彷彿带有魔力,酥酥麻麻的频率依偎在耳边:「你也很讨人喜欢,是个特别可爱的人。」
钟澈听完整张脸都红了,心花怒放的问:「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交??」
「所以你应该去找更好的人。」对方打断他的话:「像你这样的人很快就能找到喜欢的女性,平凡又美好的生活就在身边,你还有选择幸福的机会。」
「我做不到!我喜欢你!」钟澈难得吼了对方,那个人太残忍,摆出一副想要被爱的模样,却不愿意面对他的真心。
让他抱有期待,又一次次陷入绝望。
「别闹了。」许山握紧手机,对方的不安彷彿透过萤幕传了过来。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说出那么残忍的话。」钟澈虽然悲伤,还是严肃的道:「许山,就算我喜欢你,你也没有权力决定我的人生。」
「我很抱歉??」
他只是害怕这一切都是假象,原先黑暗的世界突然出现一道光。到底是陷阱还是救赎?当他被光芒的温度包围时总会情不自禁的陷下去。
要是哪天来不及退出就完了。
「没关係,而且我或许没有你想像中来的正常??」
其实钟澈知道自己有多变态,他喜欢罪犯是因为那些人的残忍,对他人残忍却只对特定的人温柔,全心全意被爱着的感觉令人欲罢不能。
他知道这样不对,知道自己很不正常,许山或许是他唯一的救赎。
毕竟这么温柔的人不可能是罪犯对吧?
那份与世界脱节的疏离感也是他喜欢许山的原因,他想成为那条与世界相连的线,呵护这个人,同时让对方也离不开自己。
这些骯脏的思想可不能让许山知道,钟澈主动结束通话,依依不捨的道别:「晚安,还有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