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没来得及休息,在飞机上也睡不着,熬了一夜通红的眼,风尘仆仆地赶往医院。
梁怀月提早跟他说了病房,一路畅通无阻,顺利通行,直到推开病房的门,亲眼目睹那个平日里还有闲心逗鸟钓鱼的老人,转眼之间就躺在病床上,用着呼吸机维持生命。
梁怀阳眼睛一酸,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给父亲捻了捻被子。
梁怀月这会儿还坐在床边,脑袋靠着父亲的手刚刚睡着。被男人的动作猛然一惊醒,看见梁怀阳的一瞬间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微微张开嘴望着他,招呼都忘了打出来。
“很累吗?要不要去旁边休息会儿?我来看看。”
他走过去,脚步声很轻,唯恐惊扰到病床上的
父亲休息,抬手摸了摸梁怀月的脸蛋,小下巴尖尖的,一个晚上没见,似乎又清瘦不少。
梁怀月心脏乱跳得厉害,甚至不敢对望男人的眼睛,瞬间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着头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地坐直了身体。
梁怀阳没想太多,只以为是她被父亲突如其来的病倒给惊吓住,叹了口气,也一同坐到了她的身边来。
他一路奔波,舟车劳顿,眉眼里都无法掩盖透出来的疲惫,几乎是瘫在靠椅上,垂着眸,望向病床上的父亲。
只不过一天,一个晚上,精神矍铄的父亲竟成了这副模样。回想起他质疑父亲的厚此薄彼和不公,想想父亲这些年纵容自己的爱好从不强迫他接管家里事业,看到父亲两鬓的白发,梁怀阳不由得眼眶湿润。
“医生怎么说?”
她唯唯诺诺地,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医生说……突发脑溢血……现在没什么大碍,就是如果一个星期内还没清醒过来,可能有成为植物人的风险。”
梁怀阳顿住,喉咙上下滚动一番也没能说出话,如鲠在喉的痛楚让他瞬间就有些受不住,双眼通红着,泪水一点一点地冒出来,盈满眼眶,最后落下。
植物人,控制不了拉屎撒尿,常年四季也只能输着营养液过活。父亲雄赫一生,晚年却要落到这种结果,他不敢想象。
梁怀月转过头,也是头一回看到梁怀阳难过成这样。在她心里,梁怀阳无疑就是她的天,永远温和有礼,大方行事,风雨袭来狂卷枯叶,也不会使得这个男人皱半分眉。
她莫名地就开始慌乱起来。
并不是难过,是慌乱。
她不知道此时的慌乱是在纠结于就连梁怀阳都无法解决父亲这件事,还有另有隐情……
梁怀阳没说话,垂着脑袋看着落寞孤寂,最后索性将脑袋埋在了手臂里,再没抬起来。
病房里静悄悄地,似乎都只能听见药液滴答垂落的声音。床上的父亲,薄弱的呼吸被深藏在一旁放着的呼吸机上,窗前的百合花有了垂败的迹象,花朵躬着身子,脑袋低垂,三月的初春,毫无生机可言。
半晌之后,梁怀阳才抬起头,强行扯开一个笑容。在梁怀月的面前,他不能轻易倒下,至少也要沉稳一点,让她安心。
“没事,植物人也不怕,有专人护士在旁边照顾着,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他摸了摸梁怀月的脑袋,看出她这片刻的迷茫:“月月,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心里咯噔一下,茫然无措地转过头去看他,甚至已经猜到他要开口问什么。
梁怀阳深呼吸一口,笑着平复自己的情绪:“我挺助理说,你跟程淮在办公室里,尔后爸进去,不过多久就叫了救护车。”
“是怎么回事?”
梁怀月低着脑袋,看向自己的手。
她出身好,生下来就享受荣华富贵在万千人的宠爱里长大。没了母亲,可梁成岩很疼爱她,纵然也有男人嫌弃麻烦的原因,但为了膝下的儿女,所以没有选择再娶。
亲戚,朋友,兄长,父亲,无一不在纵容她娇养她,让她做她想做的事情,不必顾忌太多。
她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忙碌经常外出的身影,但也从来没忘记出席她的家长会,亲自给她买漂亮的公主裙,给她举办隆重的生日派对,让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
她低着脑袋,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地,最后抱头痛哭,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该怎么开口,告诉梁怀阳,父亲的病都是因自己而起。
梁怀阳哑着声音,拥她入怀:“月月……”
她抱着男人,脑袋枕在他的肩上,一边流着热泪,一边却是一口恶狠狠地咬上肩膀,感受着身边男人的存在。
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还没几年,被父亲知晓,还能有未来可言吗?
她要怎么说出口,她怎么舍得说出口——
她脸色苍白无力,微微颤抖着唇瓣,咬住牙关,眼眸闪过一丝无人可知的决绝,死死地抓住男人的手:“……是程淮。”
“我跟程淮吵架……爸知道了程淮对梁家的所作所为……公司近况太差,梁氏濒临破产,爸一气之下……突发脑溢血,被送来了医院。”
梁怀阳紧紧地抱住她:“是我没及时发现程淮的算计,才会让爸一气之下成了这个模样。”
“不怪你,不怪你。”她也紧紧地抱住身旁的男人,紧一点,再紧一点,最好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双眸无神,呆呆地望着窗前毫无生机的百合花:“我只有你了,梁怀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