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乔感觉头发丝都糊脸上了,她缩着脖子猫着腰,五官皱成一团,一抽一抽的。
她这么磕碜,再一看身旁的帅哥,好家伙,这么大的妖风,只让他身上多了几分凌乱美。
席文郁理了理微乱的头发,挡在她前面,垂头说:“风好大,时候也不早了。”
叶景乔听懂他的言下之意,顺水推舟:“那咱们散了吧,改天见。”
他的情绪早收了起来,看着她还是一开始斯斯文文的绅士样子:“你家住哪里,我送你。”
她寻思着要是他送回去,和温峤撞见就不好了,自己也解释不太清,立刻回绝道:“我住昌平沙河啊......没事儿!我坐地铁回去吧。”
席文郁眉头轻皱:“从这里回沙河坐地铁要两个小时吧。”
叶景乔:“但打车要一两百。”
他拿出手机:“我帮你叫车。”
叶景乔急忙阻拦:“啊?不用了不用了。”
他把手机放下来,垂头看着她:“已经叫了,很快到,等会儿他过来,你想上就上,好吧?”
“那还是上吧。”叶景乔立刻不矫情了。
他像是预知了她的答案,笑着应道:“嗯。”
车很快来了,她坐上车,两手扒着窗沿,透过玻璃窗户看他。他原本在摆弄手机,似乎觉察到她的目光,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
两人四目相对,半晌,他侧头望她,蓦地展颜一笑。
像春日的繁花在这寒冷冬季怦然绽放。
叶景乔莫名其妙心跳加速起来。
无关算计。
似乎只是,纯然的本能而已。
等她走后,席文郁开车回家。
他一到家,就匆匆洗了个澡,披着睡袍从浴室里出来。
窗外北风呼啸,呜呜作响。
他从酒柜里拿了瓶酒,拧开木塞,倒在玻璃杯里。
酒掺着苦意过喉,麻醉了心里浮动的情绪。
那是一种虚无、茫然的情绪。
喝了几杯,他爸回来了,带着一身刺鼻烟味,席文郁皱了皱眉,语气带几分冷淡,问:“和他们吃完饭了?”
席锦南听他这语气,再看桌上的酒瓶,恨铁不成钢道:“老喝酒,也不操心操心你的仕途。”
席文郁无所谓地笑笑:“这不是有您操心着么?”
见他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席锦南一时也有点生气:“你要是操点心,哪费得着我这把老骨头。”
“那就别操心我了。”他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爸,如果你想快点找个人接你的班,可以找别人。”
席锦南见他开诚布公地谈,索性也敞开天窗说亮话:“别人哪有自家孩子亲?”他也拿过一只酒杯,往里头倒满酒,举着待要喝。
席文郁制止他:“你忘了你心脏病了?”
他爸抱着酒杯像护崽的老母鸡:“喝一杯没事儿。”
席文郁想想喝几口应该也无大碍,没再多说,由他把酒喝了。
席锦南喝了满满一杯,酒意上来了,眼眶有些湿润:“唉,我这么多年一步一步上来,树了挺多敌的,如果我死了,他们就来找你算账。还不是不放心你”
席文郁静静听着,不言不语。
席锦南越说越上头:“还有那个时云潇,这死老头总和我作对,不过你别怕,我退休前一定把他弄下来。”
他再喝了一口,也像是释然了:“算了算了,你以后的路自己走吧,甭管这么多了,现在调到党委,之后走路也顺畅。”
见他又想接着喝,席文郁叹了口气,拦住他:“好了爸,知道你花了不少心思了,别喝了。”
好不容易劝止下来,席锦南又拉着他唠嗑自己怎么从一个小小的基层干部,慢慢升到Y市发改委一把手,再从东北被调任到中央的经历。
席文郁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
无非是在说,官场自有它运作的规则,那就是一套主奴辩证法,不要觉得你站得高就可以作威作福了,下面有的是人把你拉下来。
今天是主子,明天可能就是奴。今天是奴的,明天可能就变成你的主子。
因此对外要和气,对内要谨慎。
对可用之人,最好拉拢,至少不得罪;对有威胁的人,必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席文郁念书的时候还和他爸争论过。
难道你们的职责不应该保护弱者,促进社会公正吗?
席锦南嗤笑一声,只有新来的愣头青才信这套冠冕堂皇的鬼话。
哪个人初进官场不是满怀青云志,心忧天下民的?
呆久了就知道,老百姓只要糊弄糊弄就好了,处理好上下级关系,才是第一要紧事。
席文郁一开始完全不信,以为他爸在唬他。
后来阴沟里滚了一遭,才渐渐明白说得没有错。
但他忘不了小时候目睹的一场大火。
熊熊燃烧,宛如红莲。
烧在东北坚硬的冰原上,像他想摆脱却又摆脱不掉的良知。
只有每天用烈酒,才能浇灭它不甘的炽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