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鱼贯地走出一群年轻的医师,赵嘉馨看见李子因与陈振辉等人,好奇的问道:「你们刚刚在笑甚么呢?」李子因摇头叹息了一声,便走开了。陈振辉双手摀住胸口,表情夸张的呻吟着:「医师,我的胸口好痛喔,我要照ct!」梁旭峰则配合演出,说道:「你这个妖孽,人丑就不要学西施捧心。」说完,尚未走出会议室的医师,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上午十一点五十分,李子因替病人缝合了伤口,随后走进护理站打病歷。一旁坐着三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小护士,因为早上急诊的病人不多,所以正在看资料。前方的宋雪凝,正在为一位老婆婆诊治,用呆萌的台语问老婆婆道:「係这里勒痛吗?」老婆婆痛苦的点头,宋雪凝安慰道:「阿婆,你应该是骨折喔,我安排你去照电光,你卡忍耐。」随后,宋雪凝也走进护理站开单、打病歷。赵嘉馨推着护理车走到护理站,对着宋雪凝笑道:「宋医师,你对着些爷爷奶奶级别的病人,真的很有一套!」才刚说完一句话,梁旭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补上一句话,说:「何止爷爷奶奶,脾气再差的病人,一看见宋医师,也都乖巧了起来。」宋雪凝淡淡的笑道:「哪有那么夸张。」
负责检伤分类的简素华护士,站在电话前喊道:「李子因医师,接病人。」李子因闻声,赶紧走到急诊室门口,只见门口推进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位大约七十几岁的老先生。随救护车而来的救护技术人员,简单的交接病人病情:「病人木忠祥,性别男,七十八岁,无外力的不明原因意识昏迷!」李子因与两个护士把病人推到定位后,开始进行处置。
下午一点,飢肠轆轆的李子因走进护理站,继续整理手上文书,突然听到罗明诚的声音说道:「宋医师,刚刚那个缝合的case,你缝的很漂亮,应该是得到宋院长的真传吧!」宋雪凝与罗明诚一起走进护理站,听到主任的夸奖,宋雪凝谦虚地说道:「谢谢主任夸奖!」说着,罗明诚拍了拍宋雪凝的肩膀,以示鼓励。等走进护理站看到李子因正低头打病歷,罗明诚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后离开,逕自走进主任办公室。
梁旭峰靠到宋雪凝的身边,低声问道:「说真的,缝合虽然是简单的手术,但要做到像你那种程度,恐怕也不容易,你是怎么做到的?」宋雪凝没好气的说:「能怎么做?还不就是练习!我有个姨婆,在抗战期间只是个战地护士,不过她会开刀与缝合,技术炉火纯青,据说一开始,也是用猪肉开始练习的。」
梁旭峰惊叹道:「天啊,你们家都是奇人,有个老爸是外科界的神刀手就算了,就连姨婆,虽然只是个护士,竟也精通开刀与缝合,如果让她当医师,岂不是飞天了!」宋雪凝淡淡笑道:「真听不出来,你是褒奖我还是损我!」梁旭峰胀红脸,想解释些什么,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李子因则在一旁叹息道:「唉!真是草菅人命的时代,所谓的外科技术,就是由一个个士兵的性命堆叠而成。」宋雪凝转头瞪着李子因,愤愤说道:「难怪一天到晚被投诉!」说完便离开护理站,梁旭峰则瞠目结舌的望着宋雪凝的背影离去。
下午三点十五分,李子因简单的吃了便利商店的饭糰,再次来到病人的床边。上午送来的木忠祥老伯伯已经甦醒,李子因看了一下生理数据,除了血压稍低,其他一切都很正常。「木伯伯,你有觉得好一点吗?」木忠祥点头笑道:「有,有,好多了,谢谢你啊,年轻的医师。」木忠祥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大陆东北口音,李子因不但不觉陌生,反而感觉十分亲切,因为小时候拉拔自己长大的李忆良院长,也是这种口音。
李子因亲切地拉着木忠祥的手说道:「你吃午餐了吗?等等出院时,有亲属会过来接你吗?」木忠祥依然掛着微笑,摇了摇头说:「不饿,不饿。我没有亲属,一个人在台湾,我身体状况好得很,等等一个人回去就行。」李子因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有一股淡淡的哀愁,涌上心头。
晚上七点,终于完成一天的工作,李子因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医院门口,发现天空正飘着雨。「妈的,下雨了,我今天没带雨衣。」看着雨势好像短时间内不会停,李子因决定先去医院餐厅先吃个饭。于是又转身进医院,走到地下一楼的用餐区。正在抬头看着晚餐要吃些甚么,突然背后有人喊着他:「子因,子因,是李子因医师吗?」
李子因一回头,看见一位中年男子,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婆婆。李子因惊喜的喊道:「魏老师!您怎么会来医院?」原来,是李子因的大学老师,三军大学医学系,专长是军医学的魏铭安教授。魏铭安笑道:「带我妈妈来做检查,刚好吃完晚饭,没想到遇到你。」与魏铭安一起走了一段路,李子因问道:「检查做完了吗?」魏铭安答道:「是阿,都做完了,下次再来看报告。对了,子因…。」说着,魏铭安从公事包里拿出了一本书,说道:「送你一本老师最近完成的书,叫做军医学史,这种书想要卖钱不容易,只好多拿一些出来送人。」说着,自顾着哈哈大笑。李子因接过书,与魏铭安多聊了两句后,两人这才分别。
李子因回到住处,已经是九点半了,经过大楼管理室时,取了两个寄给自己的包裹。此时雷声交加,雨势很大,没有带雨衣的李子因,虽然穿着一件便利商店买来的简便雨衣,但依然被淋成了落汤鸡。
洗完了澡,李子因坐在床边,拆开了第一件包裹,原来是赵嘉馨寄来的,里面是一个走可爱风格的相框,就是边边有兔子小熊装饰的那种,装在相框中的,是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李子因与赵嘉馨、李忆良三人的合照。这是二十年前的照片,那时李子因八岁,赵嘉馨才五岁。那一年,赵嘉馨的父母车祸双亡,因为没有其他亲戚收留,所以社福机构把赵嘉馨暂时安置在育幼院。这个育幼院是基督教教会附属的单位,好听一点的名子叫「基督教恩慈儿少之家」。
刚到育幼院的赵嘉馨,几乎每天哭闹,要找爸爸妈妈,而李忆良对小赵嘉馨的哭闹也束手无策,幸好李子因使出浑身解数,连哄带骗外加威胁,说爱哭的小女孩半夜会被野兽咬走,才制止了赵嘉馨的哭闹。之后的赵嘉馨,慢慢融入育幼院的生活,与其他小孩玩成一片,但偶有大孩子欺负赵嘉馨,李子因总是挺身而出。直到赵嘉馨八岁时,才被现在的父母领养,离开育幼院。虽然与李子因、李忆良的相处只有短短的三年,但对赵嘉馨而言,却是一段无法抹灭的回忆。
拿着照片回忆过往,李子因心中感动,也有股淡淡的哀伤。李忆良把李子因熟悉的兄弟姊妹们,一个一个让养父母带走,唯有李子因,被送走了三次,也逃回来三次。前两次的逃跑,李子因被痛打了一顿。直到第三次,看见李子因一身狼狈、双眼通红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李忆良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掩面痛哭,一直向李子因道歉,并保证之后不再把他送人。李子因读大二时,李忆良去世了,李子因守在其身边,陪伴李忆良走完人生最后的一程。
第二个包裹,是育幼院现任院长吕国仁寄来的。李子因打开这个包裹,只见一支手錶,一支外表古朴精美,但却有点怪异的錶。怎么说怪异呢?因为这支錶
的錶面可以看到三组数字,第一组是很普通十二小时制的时针、分针与秒针,但所有的指针都不会动,时间停留在十点十五分,只是无法得知是上午、还是晚上的十点十五分。第二组数字是也是很普通的日期,但上面的数字却停留在1927年1月8日。第三组数字却让李子因一头雾水,只见上面用阿拉伯数字写着「3643」。
李子因把手錶拿起来轻轻摇晃,又拿到耳朵旁想听看看有没有机械转动的声音,却发现没有任何动静。突然,李子因注意到手錶旁有三个旋钮,分为大中小三颗,应该是用来调整手錶的。于是,李子因转动了中间的旋钮,只听见「噹」一声清脆响声,手錶的时间没有改变,但日期从1927年1月8日调成1927年2月8日。李子因又调了一下,日期变成3月8日。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李子因下意识的把手錶戴在手上,并接起电话。来电显示是现任的育幼院长吕国仁。李子因接听电话,电话的那一头说道:「子因阿,生日快乐,我寄过去的手錶收到没啊?」「吕院长,谢谢您,我收到了,很漂亮的手錶。只是,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吕国仁哈哈大笑:「子因阿,老实跟你说,那手錶不是我送的,是李忆良院长送的!」李子因惊讶的说道:「老院长送的…,怎么会?」吕国仁说道:「这是李忆良院长交代的,他要我保管这支手錶,等你二十八岁生日,才交给你。千万别问我怎么回事,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按照老院长的遗愿去执行而已。」掛上电话后,李子因躺在床上,纳闷的想着老院长为何要这么大费周章?自己二十八岁才能拿到这支錶?这支錶有甚么特殊之处吗?
思考不过半个小时,虽然窗外雷雨交加,但屋内的李子因却已呼呼大睡。此时,没有人注意到,李子因手上的手錶,竟然开始转动,而第三组数字已经从3643,变成35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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