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躲开,往床沿拼命挪,要扒掉输液的针孔,他想起身,想逃,他头颅已然碎落,不能再碾成泥沫。
殷天兀的意识到他的行为。
一把掀开被子,“我有说你什么吗?委屈成这样,你是老爷们儿还是我是老爷们儿!”
米和像得了癔症,充耳不闻,眼疾手快把针管拔了,甩出一串血珠。
他挣扎得抠紧床沿起身,至始至终不敢看身后,兜着纱布要落荒而逃。
殷天怕他伤口又裂,一把钳住他肩膀,“我不跟你吵,躺下。”
“我不想你走,我只是不想你走,可我没法拦你,我没有立场拦住你。”他把头靠在墙上,整个人缩成虾米,满目凄怆。
纱布褶皱在一起,看着就疼。
米和的脸几乎全贴在墙上,像是不想面对,似个病发的自闭少年。
殷天唉声叹气,把刚才说的话从新过了遍脑子,没说重话啊。
她缓缓下床,绕到他面前,擦拭着他眼泪。
米和扭捏地挣脱开,脸恨不得埋进墙面的水泥里。
什么叫先发制人!
这种黑心律师简直手到擒来。
殷天气笑了,把他硬掰过来,“我都没怪你,你委屈个什么劲儿,我不走,你也不许走,我这种人很难找丈夫的,你这种人倒是很好找老婆,你比我更容易跑。”
米和嚅嗫,“是你不要我。”
殷天擦拭着他眼泪,“别演了好吗和律,都坦诚一些。”
米和把头垂得更低,“我没有演,小天。”
他将头搭在她发间,整个人伛偻在她怀里,“我从很久之前就怕这天到来,怕你会把我推开,怎么追都追不回来。41号灭门案是你的刺,我父亲是帮凶手往你身上扎刺的人。你恨他,也会恨我。我比胡志鑫更早认识你,在我父亲书房的档案里,我看到了你,跟我当年一样绝望的你,那个时候我就为你流过泪,我想把我最爱的玩具给你,想保护你,想走到你身边安慰你,你整个童年的黑暗我经历过,我明白的,我会像珍视自己一样珍视你,我想进入你的生活,我很勇敢,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情深者,卑之。
殷天听得心绪翻搅,“这就是你对我的预判?我会愤怒地离开你。”
米和不说话,静止在她怀里。
“如果你很早就认识我,就该知道我与别人不一样,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我分得很清。你不跟我说,是因为你要守护你父亲,这是人之常情,逻辑和情感都没问题,就像有一天,如果让我面对必要的牺牲时,我会选择成全我的职业。”
米和缓缓从她身侧移出,静默地看着她。
殷天颔首,“你没听错,我认为爱情是最无足轻重的东西,只有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以前这么认为,现在依旧这么认为,我会把自己排在最重要,至今无法轻易相信别人。标哥说我们是开了天眼,天天直面人的罪恶与黑暗,我已经努力向阳了,可还是时时身处在桑家的幽暗里。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又不是傻子,我甚至觉得你比我爸更心疼我。今天来跟你摊牌,是我理解你,我接受你,但你有没有做好准备来接受我。”
“进入我的家庭,成为我的伴侣,要做好我随时有一天会牺牲的准备,我甚至来不及跟你告别,来不及跟孩子告别,来不及跟小妈和老殷告别,来不及吃最后一顿饭,来不及说声我爱你……你们会突如其来接受我离世的消息,会收到一方盒子,里面是我的碎骨和灰沫,会只有菊花和贡品。”
殷天有些哽咽,“你跟我在一起就要承担这样的风险,你如果接受,我们就结婚。”
“那我也跟你说好,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不要有遗憾,我会把张姨和殷叔照顾好,会把他们当成我的父亲母亲。”
米和终于忍不住悲怆,“可我还是希望你,就算最危险的时候,你也多撑一撑,有太多的人牵挂你,我不会变成我父亲,我甚至不如我父亲,我父亲有仇恨维系着,他能找到他存活的理由,那我有什么,对你的缅怀吗,小天,那我就废了。”
殷天眼泪和笑容齐齐绽放,“好,我一定撑住,能多撑一会就多撑一会。”
“我会好好考试,进法院当检察官,你要看见我的努力,不能扭头就走。”
“好,我也努力,长命百岁。”
米和胡乱抹了把脸,“我接受,我们结婚吧。”
他延展起身子,将殷天死死搂紧怀里,勒入骨腔里。
多么神奇的体验,他的头颅在木板上转了一圈又回向身体,摸了摸,蹦了蹦,和好如初。
门外由上至下依次排着四个脑袋。
是老殷、张乙安、老莫和阿成。
老莫抱着张乙安梨花带雨,无声地“嗷嗷”不止。
阿成轻轻拍着她的肩背。
老殷眼眶红红,背着手慢悠悠拐进走廊。
走廊昏黑,衰老的背影越走越远……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你说可不可笑
殷天凌晨4点才回分局。
张乙安不动声色地压着她去买验|孕|棒, 两人在卫生间捣鼓了半小时,虚惊一场。
米糯糯没来报到,估计是累狠了, 经期的日子起了浮动。
天地曛黑。
薄雾蒸腾。
只有早点铺在热火朝天地备货, 绵厚的挡帘里橘色朦朦。
淮阳分局5层跟菜市场一样喧嚷和沸腾, “叽叽喳喳”地碎声蔓延出楼梯,氤氲到街面。
白萝卜殷天悠悠踟蹰, 臃肿地挪进大门。
5层电梯门一开。
烟味、泡面味、槟榔味、盒饭味、憋闷的霉味、人肉味……井喷而来, 直接将她熏出眼泪。
刘秀瑛正含着烟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她一愕, “不是让你休息吗?
殷天连打两个喷嚏, “休息好了。”
“你这凌晨四点上班和早上八点半上班有什么区别,还能差你这四小时?”
殷天看白板前人头攒动“有新线索?”
“刘秉如不是说那时东茂广场有8个出口吗, 但并非都有监控,小晗就提了一嘴,监控没有, 可有保安啊。”
殷天擤着鼻涕,颇为赞同, “99年东茂市场算是地标, 繁荣,在那儿当保安体面,短时交替的不多, 大多是长工, 倒是便于追踪。”
“小晗和丽子去调了99年年底八个出口的保安名单, 现在已经排除了两个。
殷天走近白板, 康子递给她一份名单。
刘明辉、魏辰国、徐汇飞、夏谷、马明通、向三汉。
还有详细的住宅地址和电话。
康子将人名圈出, “电话都打了, 大多是空号,得按地址走一趟。郭队和侯琢去找向三汉和马明通了解情况了,夏谷住的远,小晗和小丽已经出发。”
“刘明辉,万安楼?万安楼是在老城吧,”殷天调出地图,“7栋1101。”
刘秀瑛探头研究,“万安楼再过去三个街区就是徐汇飞的三明园,能把俩一并走了。”
殷天拽着刘秀瑛,“那还等什么,走着。”
刘秀瑛迟疑地盯着她肚子,“你ok吗?”
“没怀,身子倍儿棒!走走走走!”
两人披霜冒露,赶往老城。
城中城是淮江老区的特色。
市井味芬芳馥郁,鸭鹅同鸣,铺头挨挨挤挤,狭小且丛杂。
老饕们常来这寻食,那有一股粗野、奔放且原始的民间滋味,从泥土中蔓蔓日茂。
什么是城里人,什么是城外人,甚好分辨。
城外人衣着挺拔。
城内人穿着棉拖,羽绒裹着睡袍,蓬头垢面的下楼,一手捏一根长筷,扎穿五六根油条,提溜着,另一手端着搪瓷盆的虾米豆腐脑,悠悠来,悠悠走,最惬意。
小小一方城,有一样吃食全国驰名。
每到夜间十点,劏猪的厂房会将最鲜嫩的内脏源源输入老城,那里有5家粥铺,沸腾的米液粘稠,猪杂一烫一滚,鲜得让肠胃酣歌,是孙苏祺和郭锡枰的最爱。
殷天和刘秀瑛到了万安楼7栋1101室。
敲了半天门,没人。
邻居穿着人字拖,10个脚趾冻得红油油。
顶着鸡窝脑袋,抓着5份土家酱饼,从楼道拐进来,看见两人,“他不在!”
“那在哪儿?”
“店里啊,老刘包子,出去向东第一个街口,人最多的那家。”
老刘包子是老城一绝,12种口味里以麻辣鱿鱼和麻婆豆腐馅最出名。
殷天不想惊动民众,直接排队买包子,对菜单研究了半天。
轮到她了,殷天将警官证一晃,“刘明辉?”
圆盘大脸的男人带着憨气,被蒸得红光满面,他始料未及,愕在了原地。
“别慌,就打听点事儿,我要俩麻婆豆腐馅的,”殷天扭头看刘秀瑛,“你要啥?”
“素三鲜。”
“俩素三鲜,一共多少钱?”
刘明辉诚惶诚恐,“客气了不是,哪儿用你们掏钱。”
“不合规矩,多少钱?”
“麻婆豆腐3块,素三鲜2块。”
“1999年你在东茂市场当保安?” 殷天掏出1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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