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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方人马都不愿意停学,此时一口咬定没有矛盾。大家不论身份背景、修为高低,都有牢不可破的同门弟子情,难得达成一致。
    “玩笑话不要出现在学堂,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楚并晓冷声告诫,没再提停学之事,转而道,“下午带木剑到修炼场集合。”
    “是。”
    众人目送楚师兄离去,终于长松一口气,仿佛捡回条性命。
    风波结束,屋内空气好似重新流动,不再是剑拔弩张的状态。
    卢禾玮侥幸没被停学,但他方才被逼低头,待在屋里自觉丢脸,没多久就带同伴溜走。一群人往日在学堂趾高气扬,现在却像狼狈的败家之犬,好似刚被人痛打过一顿,连步伐都有些踉跄。
    弟子们看他们风光不再,对方才的闹剧津津乐道。
    “瞧瞧他吃瘪的样子,就没见他那么怂过!”
    “不就仗着他爹是岛主,这回可算踢到铁板,别人的后台更硬呢。”
    议论声中,苏红栗起身寻人,她想要跟楚在霜道谢,但书案后的座位空荡荡,不由好奇地询问:“她去哪里了?”
    “咦?真的。”李荆芥四处张望,“望淮也不见了。”
    *
    走廊里,楚在霜趁乱逃出学堂,她哼着小调、步伐轻快,兴高采烈地往前蹿,好似一面招摇的小黄旗,任由清风将双袖吹得发鼓。
    [你哥不是没罚你停学了吗?]小释疑道,[这是下山路吧。]
    “对,但我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打算自罚三杯,来个停学三月。”
    [?]
    四下无人,楚在霜一路畅行,直至她向右拐弯,一抹雪白映入眼帘。
    墙边,有男修长身鹤立,他双臂环胸,微倚灰栏杆,如同风吹不折的竹。日辉轻撒在芸水袍之上,好似照亮白玉,莹润通透的光。
    楚在霜一望来时路,又瞧瞧眼前人,愕然道:“你怎么……”
    她明明比他先离开学堂才对。
    “打算去哪里?”斐望淮看到她,缓慢地直起身,挡住她的去路,“下午是剑术。”
    楚在霜逃学被抓个正着,她顿时扭捏起来,支吾道:“我思来想去,无颜面对其他弟子,还是不待在学堂里了。”
    “理由呢?”
    “卢禾玮当众揭穿我修为,说我是个三叶初期的废物,大家那么厉害,就我实力差劲,简直抬不起头,没准被嫌弃,没准被排挤。”她可怜兮兮道,“我的自尊心受挫,还是独自修行好……”
    斐望淮挑眉,他哑然失笑:“你还有自尊心?”
    他以为她的脸皮比上品防具都要厚,估计千军万马击不破,这才能顺利当上仙尊。
    楚在霜捂住胸口,痛不欲生道:“连你都这么说,我现在很难过,更没法去学堂!”
    不得不说,斐望淮已经习惯她胡说八道,他见对方假装顾影自怜,从怀中取出熟悉的纸袋,悠然道:“哦,那好吧,看来我要一个人吃桂花包了。”
    楚在霜一眼就认出来,瞬间像捕食的幼兽,惊喜地朝他扑过来:“你从哪里弄来的?”
    这是孙大娘烤鸭店里的纸袋,连折叠的方法都如出一辙。只要撕开那层纸,糖桂花包的清香就飘出来,说不定还会热乎乎地冒白气。
    “帮楚师兄领东西,顺路就下山一趟。”
    “那不是很远么?”
    斐望淮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使用无远弗届,小题大做只为一袋包子,原因就是想起她喜欢吃。然而,他回神时已经抵达红尘泽,站在闹市区的烤鸭店门前。
    或许母后说得没错,魅族向来对人没有感情,但只要产生就格外浓烈,不论是爱,亦或是恨。由于种种原因,他阴差阳错对她投入过多情绪,以至于注意力随时都被拉扯,偶尔会围绕她的喜好来思考问题。
    “你到底吃不吃?”斐望淮握着纸袋,他单手举起手臂,又向后倒退一步,便让她扑了个空。
    两人有一定身高差距,除非楚在霜踮起脚,否则很难伸手碰到桂花包。
    一击失败,她的视线仍没有挪开,目不转睛地盯着纸袋,锲而不舍围着他蹦跳:“吃吃吃!”
    斐望淮莫名有凡人逗猫的错觉,他见她灵活地蹦来荡去,调侃道:“你不是难过得都没法去学堂?”
    她刚才还要垂泪,现在却相当迅猛,敏捷得要飞上天。
    楚在霜委屈巴巴:“但我没难过到吃不下饭。”
    “……”
    连献媚讨食的神情都同灵兽一样。
    斐望淮将纸袋丢向她,只听她欢呼着接过,这才凝眉提醒道:“总是吃这些东西,对修行有害无益。”
    楚在霜已迫不及待撕开纸袋,她偷看他一眼,怯怯道:“那对修行没什么好处,我是不是不用分你了?我看你修炼很努力的。”
    斐望淮:“?”这话听起来还挺为他着想?
    楚在霜见他笑眯眯地盯自己,她赶忙将桂花包递过去,乖巧道:“您先挑,您先挑。”
    最后还是老规矩,斐望淮只吃一个,别的由她来笑纳。
    微风徐徐,荷塘静好。两人结伴靠着栏杆,在静谧的走廊里进食,望着不远处的云卷云舒。
    柔软桂花包残留余温,轻轻一咬就流出糖浆,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叫人五脏六腑都温暖妥帖。
    楚在霜大快朵颐,小释也相当满意。
    [你这同桌可以,虽然好管闲事一些,但比山下送餐的靠谱,他要总取包子还能处!]
    莲峰山和红尘泽距离甚远,但糖桂花包竟是温热的,堪称奇迹。
    斐望淮用余光一瞄,发现她鼓着腮帮子,如今吃得正香甜。
    他给自己取包子的行为找到充足理由,借机调查死敌的弱点,以便让她早日放下戒心。他向孙大娘询问她过往,好让自己能够对症下药。
    孙大娘说,想要控制楚在霜,就要用好吃的和好玩的。她属于有兴趣就废寝忘食,例如烤鸭、读棋谱,没兴趣恨不得往地上一瘫,别人从她身上踩过都没反应。
    果不其然,楚在霜吃完桂花包,舒坦地伸起懒腰,看上去心情愉快。
    他推测此计是有效的。
    可惜好景不长,转瞬故态复萌,她原本老实挨着斐望淮,很快蹑手蹑脚地往外挪,软声道:“谢谢款待,那我不打扰了,就先走……”
    斐望淮随意放下手臂,直接压住她的衣角,令她动弹不得。他眉眼含笑,温声道:“刚吃完就想跑,你是看我好欺负么?”
    真是糖桂花包打她一去不回,这计谋的管用时间短得可以!
    “我也不知道,实践出真知,非要问的话,不然你让我试试?”楚在霜扭着身,试图扯回衣角,她眼珠子乱转,真诚建议道,“我现在先欺负你一下,就知道好不好欺负了。”
    “……”
    孙大娘还说,她偶尔会磨磨唧唧、频出歪理,这时候不要再听她狡辩,就得摁着她做事才行,否则能拖到海枯石烂。
    斐望淮又用上老办法,轻拎住她的后衣领,果断道:“下午学习剑术,跟我去修炼场。”
    “不,其他人剑术那么好,我看着自惭形秽,完全没成就感!”
    “成就感?”他略一沉吟,点头道,“行,那就给你点成就感。”
    第八章
    苍山郁郁,重重叠叠。
    岚霭为群峰披上一层轻纱,峻拔峭壁倚靠相连,好似怒放的莲花。无数莲峰石刃刺向苍穹,恨不得将云霞撕成碎片,正是怪石嶙峋的奇景,让此山被誉为莲峰山。
    修炼场位于莲峰山主峰,供莲华宗所有弟子使用,偶尔还会有长老露面。入门弟子离开学堂后,就会拜入不同长老门下,长期在修炼场练习。
    从高处俯瞰,修炼场如巨大莲蓬,其间有无数孔洞,正是分隔的场地。威严的大门前,有两名白衣弟子值守,各自管理着一个入口。
    左边的入口是普通修炼场,提供给一叶至五叶的弟子;右边的入口是化境修炼场,提供给六叶以上的弟子及长老。六叶修士就能创造花境,那是独属自己的空间,各种修行也变得不同。
    楚在霜和斐望淮作为入门弟子,他们自然要前往左边的入口。
    “且慢,进入修炼场需身着门服。”
    楚在霜遭看门弟子拦下,像被天上的馅饼儿砸中,她欣然地回头:“真是不凑巧,还是改天吧,下次一定……”
    “不用下次,这次就行。”斐望淮早有准备,他递出手中芸水袍,淡然道,“新领的门服,那边有房间,你过去换上。”
    楚在霜心如死灰:“为什么你会有新门服?”
    斐望淮笑意盈盈:“不但觉得我好欺负,还觉得我不够聪明,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她哀道:“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哪儿变了?”
    “你最开始多温柔,看上去谦和有礼,现在却……”楚在霜停顿片刻,“阴、阳、怪、气。”
    “哦——可能被气多了,就有不少怪气。”斐望淮倒不恼,他轻巧地扬眉,“你说这怪谁呢?”
    “怪我,怪我,换衣服去了。”
    楚在霜见他皮笑肉不笑,赶忙机灵地改口,一溜烟奔去更衣。
    雄伟肃穆的大门耸立,时不时有弟子出入。她抱着崭新的门服,途经一块巨大石碑,青灰色石面上雕刻遒劲有力的大字,好似一冲云霄的蛟龙,透着震撼人心的力度。
    石碑上书:穷理尽性,达天入神,谨言慎行,约己清心。
    楚在霜在石碑前停下脚步,在心底默念熟悉的门训。她自小将此话背得滚瓜烂熟,这是她幼年启蒙的句子,更是芸水袍背后的寓意。
    或许正是如此,她很少穿门服,因为做不到,所以不敢穿。
    莲纹白缎的荣耀不该披在她身上,就像荷花终会绽放于水面之上,而不该跟水底的杂草、淤泥纠缠在一起。天生没有道心的她,只是池塘里的小石,开不出花的种子,跟金莲凝翠不同。
    人生之苦常来自循环往复,要么懒得做事,要么做到最好,最怕既要又要,怕累却又羡慕,自然患得患失,生出无限酸楚。
    既然都打算做废物,按理说,她不该换这身衣服。
    [还不过去换吗?]小释发现她不动,催道,[你那同桌等着呢!]
    楚在霜低下头,望着怀里的芸水袍,久久没回神。
    片刻后,斐望淮在门口静候多时,终于瞧见更衣后的楚在霜,一时间神情恍惚。
    她穿着雪白芸水袍,更衬得面如桃花、色若凝霜,跟梦中容貌相差无异,只是不知为何耷拉着头,宛若被雨打歪的粉白藕花,看上去无精打采。
    “快走吧,要到点了。”
    授课就要开始,她却神游太虚,动作磨蹭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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