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里屋聊聊!”闻擎扬着眉毛,起身往她办公室走。
眼神求助钟望,谁承想他也跟着调侃,“杯子墨镜不错!”
“我怎么了?”
“笛宝,你不老实。”
摘掉墨镜口罩,舒笛老老实实抱着杯子坐沙发中间,左前方和右前方是闻擎钟望两座大山。
“舒笛,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闻擎端起老父亲模样,轻声教育她。
钟望非常配合掏出化妆镜,在她面前展开。
镜子里的女人妆花了,脸颊有几道粉底液泪痕,眼皮黑乎乎的,嘴唇红润肿得老高。
“元宝,你带卸妆油没?”
啪一声拍桌子,闻擎警声,“舒笛,你认真点!”
“这两年怎么过的,你是不是都忘了?”钟望也点她脑袋瓜子,“程之衔一句话你怎么就叭叭往上凑?”
舒笛坦诚,“可是我也想他啊!”
“那天你主动过去他都不理你,都忘了是吧?你能不能硬气一点儿?”
“那都是误会,他跟我解释了。”
闻擎见状开口,“他怎么解释的?”
一时梗得舒笛没话说。
“小笛,你离开了两年,你错过很多程之衔的成长和变化。他现在还是你眼里的样子吗?你敢不敢确定?”
闻擎的话从来不在舒笛衡量这段感情时的考虑范围之内。她自知理亏,低头摆着静默状。
“他对你心怀愧疚还是爱,才在晴菲和齐晗的事情上不跟你计较。”
钟望也提,“我一直很奇怪,程之衔要是真的爱你,为什么这两年一次都不去找你?”
程之衔是个商人,舒笛比谁都懂。可是她好想程之衔,愿意再赌一把。
“行了!洗把脸上班吧。”闻擎捞着钟望出门,到门口他又拐回来。
“小笛,我们都在。”
*
程之衔的意思很简单,要请她的朋友们吃个饭,舒笛没回消息,望着陶瓷杯出神。
一切回忆历历在目,她无法保持理智。那些耗费她两年时间也于事无补的问题,此刻她想放弃。
刘涟妮在担架上奄奄一息,握着舒笛的手,艰难地跟她袒露心声,“小笛,妈对不起你。妈这些年是一个特别媚权媚钱的人,没能让你好好长大。开车过来我就在想,你这段时间过得很开心,这比什么都重要。”
直到咽气之前,刘涟妮还在用她微弱的气息尝试开导舒笛,让她摆脱过往的束缚,让她开开心心活到100岁再去见她。
这份用尽生命维护的爱,不足以消弭她之前在那些事情上消灭殆尽的亲情。
舒笛努力让自己忘掉过去那这不美好的回忆。
没用,依然会被噩梦吓醒。
用心理学的话术就是,刘涟妮最后关头,拼尽全力给予舒笛所有正面的反馈和影响,依然抵不过对她长期的亲情暴力压迫,和强制性的霸凌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一边是十几年来没感受过的母爱,一边是摆在眼前的客观事实,舒笛脑里两种声音不断交缠打架,她不知道该用哪一种方式生活。
纠结之时程之衔电话打了过来,“舒笛,你那边什么时候有空?”
“周末吧。”
鬼使神差的回答,和她选择回国一样,不假思索。
就是回来找程之衔的。
那头的话还在问,“那我......”
舒笛不再犹豫,“程之衔,我想搬家。”
“什么?”程之衔吓得烟灰掉了一截。
舒笛重复,“我想跟你住,你腾个地方吧。”
程之衔展开笑颜,“行!晚上给你搬家。”
敲门声响,是她管Windy要的测评报告。舒笛长话短说,“我这边还有事儿,下班再说。”
“哥,嫂嫂说什么?”
“恬恬,以后晚上十点前睡觉。”
程之恬耷拉着脸,“为什么?”
这会儿心情好,程之衔跟她复述舒笛的原话,“她今晚搬过来跟我住,你给腾个地方。”
“我怎么了?怎么就占你地方了?”她一个15岁小孩,水喝多了还是饭吃多了,他哥就爱阴阳她。
知道愧对恬恬,程之衔好声好气跟她商量,“以后10点之前睡觉,我就让你去旅游。”
*
回国到现在一个月,舒笛家客厅走廊的两个大箱子,托运纸条还完完整整贴着。
做好做苦力的准备,程之衔带着赵阿姨和司机过来,中途就接个电话的功夫,阿姨说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司机一件件往楼下拿,赵阿姨下去倒垃圾,舒笛正半躺在沙发里愣神。
眼看家里残余的衣服和生活用品还剩不少,程之衔坐回沙发,屈臂揽住舒笛,抱正身子问,“怎么不都装进去?”
“万一哪天你跟我吵架了,我总得有个地方住。”
“舒笛——”程之衔特别气愤,“你就......”
见她微眯眼,嘴角觑笑地摆着样子,他也知道她在往深处想。
还是没有安全感,舒笛也先他一步提出来跟他住。
程之衔凑上去哄,“都听你的。”他亲她脸颊,跟人商量,“那给我录个指纹行不行?”
以退为进,这家伙不要脸的样子是一点儿都没变!
舒笛不解地半阖眼皮,“你觉得行不行?”
“不录你——”程之衔语音变重,侧目勾她一眼,发现她的眸子里的期许很克制,捂着伤口往他的领地分界线处,小心翼翼探脚。
一时间他的情绪软和下来,默默揉她肩膀角落的发梢,轻语道,“不录拉倒。”
应该给足舒笛安全感,有事没事少吵架,而不是在那枚没什么卵用的指纹上下功夫。
想着想着,程之衔多了几丝主意。
到家已经晚上9点。跟他江城那套房子一样,是个两层楼别墅,里外布局也都大差不差。
客厅液晶大屏正放着最近大热的海外美剧,程之恬倚着沙发沿,津津有味就炸鸡追剧。
有花园里传来的行李箱滚地声入耳,她立刻关电视,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腿,摘手套去厨房洗手。
“程之恬,过来吧。”程之衔进门,一手搂着舒笛,一手提行李箱。
舒笛埋汰他,“看你把她吓得!”
程之衔也颇为无奈,放大声音,“恬恬,别藏了!”
灰溜溜出来,程之恬抱歉道,“哥,我实在太饿了。你又不让我跟着。”
“没不让你吃!”
放下箱子,程之衔拉着舒笛往餐桌前坐。桌上一堆炸鸡披萨和冰镇可乐,全是程之恬点的。
还挺懂事儿,她偷吃的那一对炸鸡腿是单独包装。
“嫂嫂,我刚刚......”
“啊?”
改口这么快的吗?
程之恬撇清关系,指着程之衔,“我哥说你现在又是我嫂嫂了。”
程之衔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是?”
算了。舒笛不理他,拆外卖包装,“吃饭吃饭,我也饿。”
程之恬尴尬地摸摸鼻子,“嫂嫂,我刚刚把麦旋风放冰箱了,你等我一下。”说完跑去厨房拿。
“对了,我觉得你还是给恬恬找个心理疏导比较好。”
下午忙完工作后程之衔也想过,事儿得一件一件来,主要怕程之恬抗拒。
“你也跟她一块儿去吧。”
“我?”
程之衔细细道来,“你在美国天天......”
桌下十指相扣的那只小手飞快跃走,舒笛冷声打断他,“我很健康。”
“怎么了嫂嫂?你生病啦?”程之恬回来时怀里还夹着两盒冰蓝莓汁。
舒笛笑着否认,“你哥疑神疑鬼,别搭理他。”
没注意到哥嫂桌下的小动作,程之恬以为他哥太想嫂嫂,愣着人出神,没听到她们的对话。
啧啧嘴,她把其中一盒冰蓝莓汁放她跟前,掀开椅子入座,“嫂嫂,你如果生病了要及时看,我哥就是工作起来不要命,拖着拖着就得住院!”
“恬恬,吃饭!”手空时程之衔愣了一下,闻言这句话他掀两下眼皮,神情有点不耐烦。
他接过舒笛跟前的蓝莓汁,拆吸管戳盒里递给她。又从斜对面程之恬那边拿另外一盒也戳开,侧着滑到她面前,“你嫂嫂没事儿。”
外卖堆里有一份青椒牛柳小盖浇,程之衔递给舒笛。
程之恬又道,“嫂嫂,不好意思。你在美国都吃吐了吧,我点完才想起来,可是商家已经在做了。”
舒笛安慰道,“没事,吃饭吧恬恬。”
一顿饭舒笛吃得心神恍惚,旁边程之衔也不动声色,安静吃饭。
好在有程之恬叽叽喳喳引导气氛,减淡几分两人之间微妙的疏离感。
赵阿姨收拾桌子,程之恬拉着舒笛要给她介绍房子每一处的布局,程之衔默默搬行李箱上楼。
夜风萧瑟,花园灯火通明,有点像偶像剧里的浪漫小屋。
看四处没人,程之恬拉着舒笛坐花园秋千上,感慨道,“嫂嫂,你回来了真好!”
“怎么这样讲?”
“因为我哥很想你啊!他一个下午可开心了,同意我去旅游,还说我留学的事情他会好好考虑。”
“你怎么知道他很想我?”
“嫂嫂,你怎么不信呢?我哥真的真的特别喜欢你。”程之恬单脚点地,摇晃的秋千慢慢停下摆荡。
“其实中午我哥生气,我觉得自己很没用。如果不是我跟外婆在这边,他应该早就去找你了。”
程之恬烦恼道,“要是我优秀一点就好了。”
舒笛反驳,“恬恬,我跟你哥的事儿跟你没关系。把你健健康康养大,这是他应该做的。你千万不要愧疚,平常有不开心的地方一定要及时跟他沟通。”
“可是我哥......”
“没有可是。你哥要是想找我,可以在你寒暑假的时候去。”
程之恬皱着眉头,“但我哥真的很喜欢你。”
帮她耳边掉落下来的碎刘海重新梳理好,舒笛慢慢道,“我和他的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总之跟你没关系。恬恬,你别多想。”
“好吧。”程之恬想到旅游的事,“对了嫂嫂,你去过云南吗?”
“去工作过,但没什么印象。”
很多年前给淘宝服装店当模特时,舒笛周六周末做兼职去那里拍照,没怎么旅游。
当时的西双版纳远不及如今的现象级别,没有爆火到是个网红都要去拍vlog发好几条营业的程度。
程之恬又问,“那美国是不是很自由很好玩?”
刷微博羡慕死了,外国人偷她人生。她也想去科切拉音乐节蹦迪,看国际时装周,坐在街角处的咖啡厅外面看报纸喝下午茶。
“其实疫情很严重。每个街道都多多少少有点犯罪分子出没。”
“啊?”程之恬有点失望,“真跟电视里演的那样,他们还持枪?”
舒笛安抚她,“所以你哥担心你,肯定有他的道理。”
哒哒哒哒哒哒,系统自带的雷达闹钟锁魂,程之恬屈指关掉,起身,“嫂嫂,我得回去了。我哥让我以后晚上十点前睡觉。”
“什么?”舒笛无言以对,15岁的孩子怎么可能10点就睡?
“他说只要我十点前睡觉,他就同意我去旅游。”
品出来程之衔的用意,舒笛视线侧游,目露鄙睨。
这个老流氓!
才和好几个小时,他就开始筹谋划策那档子事儿。
“他是不是今天下午跟我打完电话说的?”
程之恬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忽地瞪大,“嫂嫂,你怎么知道?”
“你以前是不是喜欢在客厅看剧,或者半夜跑出来喝酒,到这里荡秋千,然后......”
快速捂嘴,程之恬小脸委屈巴巴迅速染上红晕,“嫂嫂别说了,你知道的太多了。”
舒笛有点奇怪,“你脸红什么?”
“有吗?”程之恬来回摸脸试温度,“估计我又吹风上脸了。走吧嫂嫂,要10点了!”
程之衔搬东西挺快的。他卧室大,床头柜梳妆台卫生间都给舒笛留着地方,连墨绿色的床上四件套也是舒笛喜欢的护发真丝款。
衣柜在另一间房间,是现代简约款的全包围结构式衣柜。程之衔的衣柜在左下,舒笛在右上。中间有块很大的黑布盖着的长桌。
给舒笛的柜子里面还有一些程之衔平时买的女式衣服,都是她的size。
有的衣服甚至是两年前的过季款,标签也没拽,全部整齐有序摆在衣柜里。
“程之衔,你眼光好差!”
程之衔一件一件挂上去,“没关系,不喜欢咱以后再买。”
心里泛酸,舒笛摇头重复道,“你眼光真的好差!”
声音有点哽咽,程之衔回头,见她蹲行李箱旁边神情惆怅,这才发觉异样。
“腿不麻啊?”
他拉起舒笛,带到后面的双排桌前,握住她的手一同揭开黑布。
双目驻足之处全是女式珠宝首饰。
桌里摆满了各大高奢名牌,明晃晃的钻石珠宝,在灯光下大放异彩。
最右边还有程之衔淘来的古董首饰,有些舒笛自己都没搞到手,原来他给截胡了。
右下角有个小盒子里,躺着一只熟悉的ysl金色耳环,舒笛眸光多停留一瞬,死活想不起来,只被程之衔这份壮大的乔迁礼物狠狠磨动泪腺。
后腰被搂,程之衔下巴抵她头顶,“舒笛你要知道,遇到你就是我最大的礼物。怎么到你嘴里就成眼光差了?”
空调的凉意直接沁入皮肤,舒笛鼻尖发热,喉咙干疼,难受得快绷不住了。
尝试放缓声线,她轻轻嗓音,“要是没有我,你的生活会好很多,你不会失眠。”
“行了啊!那是我以前睡太多,现在不爱睡觉。哪儿那么多失眠一说?”程之衔毫不在意,话里有点大放厥词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