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医蹲在旁边帮温鲤上药,注意到小姑娘在细微地发着抖,笑着逗了她一句,“实在太疼的话,你可以哭出来,我会帮你保密的,绝对不说出去。”
温鲤脱口而出:“我才不要哭呢!”
话音一处,医务室里仅有的几个人都愣了。
浓浓的鼻音和哭腔,委屈到不行。
校医愕然,“真哭了啊?”
温鲤转过头,垂落的长发挡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她很瘦,肩膀单薄,那种脆弱的感觉愈发明显。
校医拿着医用棉球,有点手足无措,干巴巴地劝了一句,“你别哭了。”
温鲤,别哭了。
印象里,也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候姐姐温祁刚嫁入江家,她是跟在姐姐身后的拖油瓶,江应霖看她不顺眼,不停地找她麻烦,欺负她。
陈鹤征就是这样对她说的——
“温鲤,别哭了。”
“我在呢。”
曾把她捧在手心里的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她的人,如今,已和她分道扬镳,恩断义绝。
她要不到他的联系方式,不能在他生病的时候去探望,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向其他人,保护其他人。
酸楚累积太多,崩溃只在刹那。
那一秒。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无声无息,亦无法停止。
她带给陈鹤征的那些伤害,就是烙印在她身上的罪。
她必须背负,必须忏悔。
不可以因为时间过去五年,就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没办法原谅自己,宽恕自己。
也走不出那些沉甸甸的梦魇。
可陈鹤征,是她没办法不去喜欢的人。
即便背负着罪,她依然无法停止喜欢他。
只不过,没资格再说给他听了。
他身边有伍洇洇,有郑嘉珣,有很多比她更好的人。
她不该再连累他。
可是,真的好喜欢他啊。
那么那么喜欢。
第15章
陈鹤征会来桐大,是因为他做了个梦。
梦到他和温鲤在一起时发生的一件小事。
那时候他们还在读本科,是恋人关系,两个人狠狠吵了一架,吵架的原因早就记不清了,陈鹤征只记得他很生气,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疯狂刷高数题,不出门,也不理人。
来电不接,微信不回,拧得厉害。
当手机铃声第十七次响起,温鲤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屏幕上时,陈鹤征拿起手机就往墙壁上砸,嘭的一声,碎得七零八落。
同寝的三个室友不敢多问,也不敢劝,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尽量不发出声音,生怕让这位爷烦上加烦。
房间里静得针落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暗下去,风也刮了起来,看样子要下暴雨。
室友去关窗子,顺便朝楼下看了一眼,一怔。
“阿征,”室友小心翼翼的,“你,你过来看,楼下的那个人是不是……”
话没说完,陈鹤征已经快步走过来。
他起身时动作太急,把椅子带倒,椅背砸到地面,又是嘭的一声。
陈鹤征宿舍的窗子正对着宿舍楼外的一条人行路,下课时间,小路上人来人往,只有一道纤瘦的影子是静止的。
她安静地站在那,像是在等什么人,不知道站了多久,又等了多久。瘦瘦小小的模样,莫名惹人心怜。
*
要下雨了,温度略低,风吹过温鲤的衬衫和裙摆,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她是从学校的舞蹈室赶过来的,好在舞蹈学院和桐大离得不远。手上提着打包袋,提手那里拧成细细的一股,勒得手指有些难受。温鲤低头去弄袋子,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急,两三步就越过熙攘的人群。
温鲤怔愣着抬头,树荫投落的光影下,她看见陈鹤征站在她面前,薄唇紧抿,脸色不算太好看,跟谁赌气似的。
他穿着黑t恤,工装裤配运动鞋,很寻常的打扮,让瘦高的身形一衬,显得格外贵气,还有一种少见的洁净感,桀骜而恣意。
两人有身高差,近距离的情况下,温鲤的视线先扫到他的下颚。
冷白调的皮肤,线条紧削,弧度分明,好看到无可挑剔。
温鲤有点脸红,神色也变得不太自然,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才慢慢改变抬头的幅度,去看他的眼睛。
无论近距离地看过陈鹤征多少次,温鲤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值得被偏爱的家伙。
无论是桐大还是温鲤就读的舞蹈学院,两所学校里,好看的男生都不少,可陈鹤征就是陈鹤征,独一无二,瞩目而耀眼。他身上有一种矜贵气息,亦冷亦傲,疏离之中透出带有神秘感的野性。
怨不得整个学校的女孩子都认识他,都关注他,前仆后继地想试试被陈鹤征捧在手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
尤其他还生了双漂亮的眼睛,纯黑似夜幕下的海域,波涛里有揉碎的月光,没人能在他的注视下保持心如止水。
没有人能在他面前不心动。
温鲤觉得心跳在变快,不受控制似的,她正要说点什么分散注意力,陈鹤征抢先一步,蹙眉问她:“在楼下等多久了?”
语气很凶,好像不太耐烦。
温鲤被他凶得愣了愣,答非所问:“你还在生气啊?”
“我问你等多久了?”陈鹤征的语气依旧不善。
专门给他打包的外卖还沉甸甸地坠在手上,温鲤忽然觉得委屈,又不想跟他吵架,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要不是室友告诉我你在楼下,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陈鹤征冷着声音继续说,“抬头往天上看看,快下雨了知道吗?也不拿伞,淋雨了怎么办?”
越说越生气,恨不得拿手指戳她的脑门。
陈鹤征下颚弧线绷紧,咬牙:“温鲤,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心疼?”
“心疼”两个字一出,温鲤几乎愣住,有些错愕地抬头看他。
陈鹤征也觉出自己的失态,扭头避开了温鲤的眼神,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
温鲤看着陈鹤征的侧脸,以及,脖颈延出的修长的线,心跳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有点欢快,还有点暖。
她眨了下眼睛,手伸出来,手指细细白白,力道很轻地勾了勾他腕上的手绳。
不起眼的小动作,却带了点哄人的意思。
手绳的纹路擦着皮肤,有种奇怪的痒意。
陈鹤征还是不看她,侧脸弧线紧绷,没有表情。
温鲤咬了咬唇,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哄他,伸出去的手正要收回来,指尖忽然一暖,已经被他捉住,然后握紧。
陈鹤征的手指比温鲤的要长一些,掌心更宽,贴着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整个包裹住。
皮肤相贴的地方,有绵密的暖意源源不断地传来,仿佛能通过指尖,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两个人站在人行路边的树荫下,不起眼的角落,暴雨前昏暗的天光又增加了一份遮挡,来往的路人都没注意到他们。
温鲤觉得心跳比之前更快,她目光下移,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唇边不自觉地浮起笑,轻声同他解释:“你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猜你肯定又赌气不吃饭,就去你喜欢的那家店打包了一份简餐。刚走到男寝楼下,正准备打你室友的电话,让你下楼,你就出现了。”
手还被他握着,温鲤轻轻动了动,用屈起的指节蹭了蹭陈鹤征的掌心。
像某种撒娇卖乖的小动物。
“我没有等很久,”温鲤眨着眼睛,朝他笑了一下,继续说,“也就几分钟吧。”
她笑一笑,陈鹤征的心跳便软一分。
整个人像被38°的温水浸透了,说不清的熨帖感,每一处骨骼都放松下来。
温鲤见陈鹤征神色松动,不像刚才那样紧绷,反握住他的手,晃了晃,笑着问:“还生气吗?”
他怎么会真的跟她生气呢。
他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收集起来,一样一样,送到她面前。
讨她的喜欢,让她笑给他看。
只笑给他一个人看。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说给她听,太怂了。
陈鹤征转而问起其他:“伞呢?眼看着变天了,出门怎么不带伞?”
“故意的,”温鲤看着他,笑容愈发明亮,温柔又娇俏,“下雨了,正好让你送我回去。”
说到这,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顿了一下,又小声地补了一句——
“这样我就能跟你多待一会了。”
也不知道是她太会哄人,还是他本身就是个好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