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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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傅染宁还没睡,温鲤用钥匙开门,走进去,在玄关处换鞋。傅染宁看见她,立即从沙发上跳下来,给了她好大一个拥抱,心疼的神色全写在脸上。
网络上那些消息,傅染宁一直在看,莫名其妙的热搜,真假不明的爆料贴,足够毁掉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和平静。
许久不联系的同学,看到那些八卦后,知道傅染宁和温鲤关系好,借着各种由头找傅染宁聊天、套话,试图窥探温鲤的生活。
有时候,冷冰冰的好奇心也能变成刀刺,将人伤得体无完肤。
温鲤实在没有力气说太多的话,也没跟傅染宁多谈近期的遭遇,拿着睡衣进了浴室。带着热气的水流将她包裹,一些沉睡的情绪似乎在苏醒。
覆着水雾的玻璃门,温鲤习惯性地想要写些什么,指腹贴上去,却又顿住,心口忽地一酸
这套两居的小卧室,是温鲤住了好几年的地方,每一寸气息她都熟悉。洗过澡,推开窗,习习凉风扑面,温鲤站在那片夜色中,忽然很想喝酒。
她有点明白郑嘉珣为什么会成为资深酒精爱好者了,有的时候,的确需要一场宿醉,用来短暂的逃避和遗忘。
温鲤在窗前的沙发上坐下,也不开灯,借着微弱的天光。啤酒冰镇过,罐身上覆了水汽,她记得陈鹤征喜欢单手去拉上面的拉环,喀的一声,气泡翻涌。
温鲤学着记忆里的样子,将啤酒打开,仰头喝下好大一口,冰凉的气息,冲得眼睛发酸,鼻子也是。
出事以来,温鲤的手机大部分时间都是飞行模式,拒绝一切消息和来电。屏幕上的壁纸,依然是她和陈鹤征的合照,温鲤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两秒,之后又仰头,再咽下一口啤酒。
就这样,来来回回,地板上落了好几个空掉的啤酒罐。罐身倾倒,相互碰撞着,发出一串细碎的杂音。
温鲤迷迷糊糊的,觉得那声音听上去很像有人在哭。
醉意鲜明,越来越厉害,温鲤蜷在沙发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天色将明未明,周围是荒无人烟般的寂静,那样的氛围下,她做了一场梦。
梦见好久好久以前。
……
*
将时间的指针回拨,大学的第一年,过了九月,天气依旧热得厉害。
古典舞专业排了一整天的课程,温鲤身上的练功服早就湿透,铃声响起时,她几乎站不稳,腿根的位置,一抽一抽地疼。
专业教室外的走廊里,躺满了累瘫的学生,温鲤扎了个丸子头,拎着运动背包,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天气太热,又出了汗,她急着回宿舍洗澡。
快走到楼梯口时,忽然有人叫她,“温鲤,等一下。”
温鲤顿了脚步,转过身,看见一个高个子男生。
男生叫谭思磊,民族舞专业二年级的学长,阳光小帅哥的那一款,在学校迷妹很多。他一出声,旁边不少人都看过来。
温鲤入学不久,性格又慢热,跟其他人都不熟,有些不自在,揉着书包带子说:“学长找我有事?”
谭思磊抓了下头发,“上次聚餐,你走得急,我没来得及加你微信,现在能加一个吗?”
温鲤迟疑一瞬,也不好拒绝,她从背包里拿手机,点开微信,看见江应霖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今晚八点半,学校东侧门等我,穿漂亮点,别迟到。】
谭思磊就站在温鲤旁边,他个子高,视力又好,瞟一眼,就把信息看了个大概,顿时,脸色变了,脱口而出:“你有男朋友啊?”
温鲤一愣,正要解释说没有的,谭思磊已经将自己的手机收回到裤袋里,笑着说:“男朋友催你去约会呢,快去吧,别让人家等太久,不然,要闹矛盾的。”
说完,颇有风度地跟温鲤挥手告别。
温鲤大概明白了谭思磊的意思,不再解释,也跟他说了声“再见”。
快到宿舍门口,又碰见室友钟晓琬。
这姑娘早上赖床,旷了全天的课,班长打电话过来,她直接拒听,狂得要命。时近黄昏,课程都结束了,她却打扮精致,开始出门。
温鲤和钟晓琬有点不对付。
入学报道那天,分配寝室,钟晓琬一进门就摆了一桌子的昂贵护肤品,转头看见温鲤那居然有一小瓶郁美净,嗤笑一声,表情颇为不屑。温鲤没跟她多计较,此后,关系一直冷淡。
这会儿迎面碰见,温鲤浅浅一笑,算是打了个礼貌性的招呼。钟晓琬理都不理,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去,长卷发飘了一下,留下一阵香水味儿。
温鲤吸着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钟晓琬出门去了,另外两位室友还没回来,宿舍很空。温鲤抓紧时间洗澡,等她从卫生间出来,手机上又多了三条消息,全是江应霖发的,一条比一条不客气。
江应霖:【你嘴巴丢了,还是手机丢了?能不能应一声?是不是不想来?】
江应霖:【不来也行。听说你姐姐最近在学煲汤,我爸又出差了,煲好的汤难道要浪费?太可惜了。不然,我回家尝尝你姐姐的手艺?】
江应霖:【温鲤,只有我开心了,你姐姐的日子才会好过,懂不懂?】
几条文字消息几乎占满整个手机屏幕,温鲤逐一看完,很轻地叹了口气。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温鲤的姐姐温祁,嫁给了商人江瑞天。江应霖是江瑞天的儿子,同温鲤一样年纪,不晓得吃什么长大的,性格又阴又怪,烂得不行。
江应霖很讨厌温家姐妹,拿折腾温鲤当乐子,举行婚礼那天,他甚至往温鲤身上砸了一小块奶油蛋糕,好好一条蕾丝吊带裙,脏得再不能穿。
温鲤没哭,也没生气,化了妆的眉眼,精致而无害,反衤糀问了一句:“这种小孩子欺负人的招数,你打算用到什么时候?”
江应霖被噎住,目光阴恻恻的,盯着温鲤,看了很久。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温鲤拿纸巾去擦身上的蛋糕残骸,语气温吞地说,“别忘了,你是要叫我一声‘小姨’的。”
……
脑袋里闪过一些回忆和片段,温鲤有些出神,再有意识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桐桉外语学院的东侧门。
江应霖成绩不好,是个地道的纨绔,高考分数简直没眼看。他爸还算有钱,走了点门路,把他塞进这所很普通的高校,混文凭。
东侧门外绿植多,蚊子也多,温鲤等了近半小时,才听见一声鸣笛。
红色跑车快速冲到近前,呼啸着,鸣音尖锐。周围进进出出的,都是普通学生,少见这种阵仗,纷纷看过来,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小声议论着:“好酷的车。”
江应霖降下车窗,右耳上的宝石耳光微光细碎。他侧着头,朝温鲤看一眼,嚼口香糖的动作忽地停下。
“我说过要打扮的漂亮点,”他皱眉,语气不善,“你穿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帆布鞋、牛仔裤、v领t恤,长发束成马尾,戴了顶棒球帽。她没化底妆,只用了一点口红,皮肤很透,也很干净,寻常的学生打扮。
“衣服和裤子都是在品牌店里买的,”温鲤站在路边,隔着降落的车窗,去看将江应霖的眼睛,“是我所有衣服中最贵的一套。”
江应霖被气笑了,“草!你牛逼!”
“如果你觉得我打扮成这样很丢人,不配坐你的副驾,”温鲤没什么脾气似的,温温吞吞地说,“我可以回去,不扫你的兴。”
江应霖穿了件黑t恤,带古巴链和耳钉,一侧的手臂上有纹身,气质阴冷而诡谲。
他半眯着眼睛,扫温鲤一眼,舌尖抵了抵腮,忽然说:“在噎我这方面,温鲤,你是真有天赋。”
说到这,稍稍顿了下,之后,江应霖干脆地丢过来两个字:“上车。”
温鲤小幅度地叹了口气,是祸躲不过啊。
江应霖今晚不是要泡夜店。
市郊,东南四环的位置,新建了一处国际赛道,规格很高。据说能容纳二十多辆车同时发车,还有多个连续弯道,特别刺激。
江应霖性格招摇,也爱玩车,约了朋友组飙车局。
七八辆车跑车,车标雪亮,在东南四环的一处十字路口聚合,然后,朝赛道的方向驶去。
到了赛道入口的位置,一行人却被警示灯拦了下来,门都进不去。
值班经理拿着对讲机,一路跑过来,弯腰凑到江应霖的车窗前,笑着说:“对不起啊先生,今晚有人包场,不接散客。”
第90章
七八辆跑车聚在一处, 也不熄火,鸣音厚重如匍匐的野兽。车前灯全部打开,齐刷刷地, 映亮赛道入口处路面。
这场面, 拍电影似的,还真透出几分壮观。
温鲤坐江应霖的副驾,一路上江少爷不断地急刹急停,晃得她晕车, 这会儿, 除了想吐,还是想吐。她有点打不起精神,脑袋歪过去, 靠住车窗玻璃, 用那点冰冷的触感给自己提神。
江应霖侧头,瞥一眼,温鲤难受的样子似乎让他颇受用,嗤笑,“真是个废物,我欺负你都觉得没劲。”
温鲤闭着眼睛,不说话, 心里在想——那真是太好了。
这时候, 赛道的值班经理走了过来。
经理中等个头, 穿一套黑西装, 半秃的脑袋贴在车窗旁边, 挺客气地说, 对不住了先生, 今晚包场, 不接散客。
江应霖听完,直接炸了。
他推门下车,反手关门时力道很重,温鲤的头仍靠在车窗玻璃上,嘭的一下震动,让她头疼欲裂。
其他人见状也从车上下来。
能跟江应霖做朋友,来赴飙车局的,多半也是纨绔。男的各个纹花臂,穿了鼻钉或者唇钉,副驾上带着能撑场面的漂亮妞儿。
那些女孩子身材火辣,热裤配吊带衫,骨肉匀称的小腿,纤细白嫩的腰,都张扬地露在夜色中,比妖精还勾人。
他们揽着漂亮妞的腰,用手指吹出哨响,将气氛搅得发燥,赛道入口的地方,一时间热闹得像party现场。
江应霖一贯人来疯,别人越起哄,他越能顺杆爬,一把拽住经理的衣领,把人往车前的引擎盖上按,叫嚣:“包你妈的场啊,你当吃羊蝎子呢!赶紧把门打开,不然,爷爷一脚油直接撞进去,你他妈别想再营业!”
话音一落,周围又是一阵喧嚣,鼓掌的吹哨的,女孩子高举手臂“wow”的一声。
温鲤没下车,隔着车窗看这一切,好像面对一群进化失败的动物。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路口,又传来一阵鸣音。那声音和寻常跑车不一样,发动机压出的音浪响彻天际,撞进耳朵里时似烈酒入喉。
赛道入口处的那些人静了一瞬,有人我曹一声,说:“这什么车啊?涡轮机的转速得多高,才能弄出这种动静?”
不等其他人回答,经理手上的内部对讲忽然传出一阵杂音:“包场的客人到了,李经理,你那边清干净了没有?抓紧抓紧。”
音落的一瞬,一道车前灯的光芒,雪亮而刺目,驶过路口,朝赛道这边越驱越近。所有人都被那股音浪吸引,看过去。
温鲤不懂车,也不好奇,她坐在车里,手机震了一下,是傅染宁的新消息。
傅染宁:【今天桐大篮球赛,金融系那边的主力是陈鹤征!你没来真的太可惜了,本人帅惨了!】
傅染宁:【严格来算,陈鹤征跟我们也是高中校友呢。高二的时候他好像惹了什么发麻烦,转到芜城的高中借读,也就两个月吧,他哥特别壕,砸钱翻修学校的图书馆,就为了让校领导多关照他弟弟,纯纯的弟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