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流转、光阴变化,我来到淇宫也数月有馀,眼看着金风已蠢蠢欲动,枫叶正摇曳着枝条和我挥舞,皓錚的伤在我的细心调理之下也好的差不多了。
一日,我又对着假人刚施完一套针法,皓錚捧着早膳走了进来。
「公主,你这针法从昨日练到现在,也该休一会儿了。」他嘴角掛着淡笑。
自从回来之后我也能感觉到皓錚的情绪不像我们初到淇宫之时那般愤恨了,最近尤为明显,以前的他情绪很少,也没什么反应,现在开始会笑会闹,人也变得开朗许多。
我接过他手中的膳食,「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早就好多了,还要多谢公主呢,要不是公主的日夜照顾,我也不能好的这么快。」
我意有所指的打趣他,「你真正要谢的不是我吧?」
他微微低下头,眼中有一丝温情滑过,「自然还有霏儿姑娘。」
「只是?」他又道:「公主,我的伤已无碍,也该啟程回礼了。」
是啊,他说出了我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本就是为了皓錚的伤才留在淇宫的,如今他已痊癒,我们也该走了,毕竟我们终究不是淇国人。
只是,我问道:「皓錚,你老实和我说,你可喜欢霏儿?」
皓錚似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被我问得一愣,想了一下才道:「霏儿姑娘如此好,自然人人心喜。」
「那你可曾想过娶她为妻?」我问得十分认真。
「公主,我哪里敢想啊??」他苦笑,「霏儿那般好,我就只是个普通侍卫而已,哪里配的上她?」
「况且,」他又道,「我家人皆被淇兵所杀,而今天我却娶了淇国女子,这又是何道理?」
「那我只问你一句,救你离开雪山的可是淇国人?」
「是。」
「那你养伤的以来所食所用是否皆为淇国生產?」
「是。」
「可是霏儿亲手杀了你的家人?」
「不是。」
「那礼国的灭亡和霏儿可有关係?」
「没有。」
「霏儿如果今天不是淇人你是否仍旧心悦于她?」
「自然是。」
「如此说来,」我笑着看他,「你娶淇国女子和淇国灭礼又哪里有衝突呢?」
「皓錚,我们可以身负国仇家恨,可是却不能被仇恨扭曲、蒙蔽,一直陷在过去的人是没办法走向未来的,你知道吗?」
皓錚似懂非懂的看着我,「可是,亡国之仇、灭族之恨如何能忘?」
「我没让你忘啊,是让你别把仇恨加在无关之人身上。况且淇国对你固然有仇,可对你同时也有恩,若非温顗派出的人救了你们,你们早就死在雪山中了。」
皓錚低头深思一下过后便直直走出我的房中。
我对着一直躲在门外的霏儿说:「皓錚之心你已知晓,却不知姑娘的心思?」
霏儿从柱子后转了出来,对我行礼,「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只是?霏儿身份特殊,怕是殿下也不会让霏儿离开淇国,皓錚又一直厌恶淇国我更不能勉强他为我留在淇。我不能去礼,他不愿留淇,我想我们还是?如今这样便很好了。」
她又对着我盈盈下拜,「儘管如此,霏儿还是多谢六小姐撮合之美意,但霏儿只怕是要辜负了。」
24.
孟襄的事却还没完,过了几日他居然牵了鄀蓁一起跪到淇威王面前表明他们真心相爱,祈求淇威王能成全他们。
这可是二皇子和太子未婚妻啊,如此惊世骇俗之举淇威王怎么可能答应。
更惊世骇俗的是,他们跪了几日后居然太子也一起跪了,向圣上表明他不喜鄀蓁、也无意拆散有情人,希望淇威王能成全。
淇威王被他的这两个儿子气到说不出话来,下了一道让他们闭门思过的圣旨之后,便气的晕了过去。
我一听说温顗被关紧闭之后,当晚便提了一罈桂花酿偷偷潜了进去。
潜进去的时候温顗正挑灯在看书,看到我来也没见他多意外。
我知他心情不好,也没多说,只是丢了个杯子给他便坐在他旁边喝酒。
一杯杯黄汤下肚,我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婉姨娘会死吗?我亲手送她上路的,因为她杀了我娘,我要替我娘报仇。」
他没说话,只是一杯又一杯陪我喝着。
喝的有些晕了,朦胧间我好像又看到婉姨娘,「可是,我一直在想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婉姨娘是杀了我娘没错,可若不是她教我刺绣、让我读书、授我四书五经、传我棋琴书画,我也不会是现在的我,她对我纵然没有生养之恩,怎么说也有教养之义。」
「可是我却?我却勾结皇后和仪嬪,一起诬陷她杀了我父王的小儿子,我知道她最爱的就是我父王,我父王误会她,比杀了她更让她寒心。」
我喃喃道:「我怎么也没想到父王会真要赐死她的,我只是想让她受到惩罚,我没想要她的命的,真的,她不是好人,可她真的对我很好。」
「我在临霞宫时每一件衣裳都是她替我做的。她每天给我做芙蓉糕,只因我爱吃。她替我去寻了珍稀的孤本,只因我喜欢。她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只有我,她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给我,她明明对我那么好,可是为什么要杀了我娘?」
我闭上眼,一会儿是娘亲的声音,一会儿是婉姨娘的身影,「我每个夜晚都能梦到娘亲的面容,每天都能想到她死的那天,每日每夜,就好像听到她骂我认贼做母,就好像她在问我为什么不给她报仇,就好像她在我的面前掐着我的脖子问我怎么可以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
「我只能每天夜里都在哭,又愧疚、又害怕、又不知所措,那三年我真的过的好痛苦,每天都想杀了婉姨娘,可是其实更想杀掉的是自己。」
我转头看向温顗,眼中含泪,「如果我没有出世,这些就不会发生了,这样说不定我娘可以快乐一点,婉姨娘也可以活久一点。如果我没有出世,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温顗拿了一件披风披在我身上,「你娘只希望你快乐。」
只记得后来我哭了很久很久,温顗一直和我说话,可我也记不清他说了什么,然后我便没了意识。
翌日起床,我捂着头,看着周遭,我不是在温顗的殿中吗?怎么跑回来自己的房间了?
不管了,我懊恼的拍了拍自己,只是,我昨晚本来想去安慰他的,安慰到最后怎么变成自己在哭了?
我忆起鄀蓁和孟襄,然后又想起自己,又想起温顗,又思及皓錚和霏儿,只得长吁口气,尽是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