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灰雀用中文回答:“林助理,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您说。”对方礼貌道。
“关于森田先生的死因,我查到一些有趣的事情。”
林维亚面色如常,回头看向房间的方向,确保夏悦已经熟睡,不会听到,顺手把阳台的门也关上了。
再开口,声音已然冷漠了几分。
“这件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关于灰雀,林维亚也调查过他,本名叫瞿徽,是中国人,高中父母离异,跟随母亲前往日本,随后便在日本一直生活到现在。
灰雀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自己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和几家报社杂志都有往来。森田纯一的大学好友吉野优就在其中一家杂志社工作,夏悦就是她介绍给灰雀的。
灰雀笑了笑,说道:“你可以不用做任何回答,就当我睡不着觉,自言自语。关于今天晚上的对话,我不会录音,也不会留下记录,权当是朋友间的间聊。”
“你愿意听一听我的推理吗?”
电话那头没声音,灰雀当他默许了,开始他的陈述:
“森田先生其实不是自杀,对吧?是你点燃了汽油,活活烧死了他。”
“我相信你一开始是打算救他的。如果这是一场蓄意谋杀,你完全没必要打急救中心电话,这么做很容易暴露自己。你说过你是雇佣兵出身,经验一定非常丰富,不会做任何不利于自己的行动。”
“但是,你到达现场后,和森田先生发生了一段对话,看到了某样东西。这样东西让你產生了动摇。”
“在和森田先生见面之前,夏小姐的母亲告诉你,他是那个叫德里斯的外国人用来把夏小姐留在日本的棋子,他根本不爱夏小姐。你相信了,所以才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森田先生不爱夏小姐,他就不是你的情敌,你救他一命,顺水推舟送个人情给夏小姐,后面再告诉她德里斯的阴谋,深受打击的夏小姐一定会和森田先生分手,从而回到你身边。”
“但是,见到森田先生后,你发现事情完全不像你想的那样。”
灰雀走到小黑板前,取下某张照片,看着上面的戒指,微微叹了口气。
“你万万没想到,森田先生爱上了夏小姐,并且还打算和她结婚。”
“那日,森田先生去山梨市试镜,结束后,有个工作人员想去附近的银行取钱,森田先生说他正好在附近有事情要办,就顺路开车载了他一程。”
“据那位工作人员所说,森田先生那天心情很好,跟他说了很多话。”
“你应该知道吧?森田先生很擅长画画是不是?”
“他用这些年打工攒的钱,买了一个1克拉的裸鑽,亲自画了戒指的设计图,交给住在山梨市的一个手工匠人,委託他做这枚戒指。”
“他那天要办的事情,就是去取那枚戒指。”
“是的,戒指已经做好了,他打算和夏小姐求婚。”
说到这里,灰雀沉默了。一个本该和女友求婚,过上幸福生活的年轻人,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嫉妒,痛苦地死去。
他可能到死也想不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您有什么理由说他爱她呢,不过是枚戒指。”林维亚说道,声音依旧平稳。
他没有否定那枚戒指的存在,意味着灰雀的推理没有错。
灰雀苦笑道:“理由?”
“我的助手拜访了森田先生父母的家,见到了森田先生的妹妹,森田春小姐。”
“春小姐给我的助手看了森田先生的画稿。”
“自从森田先生去世,他的遗物就由春小姐保管。受森田先生影响,她也很喜欢画画,这些画稿她看了很多遍,也临摹过一些。其中她最喜欢的就是森田先生给夏小姐画的画像。”
“春小姐完全不知道森田先生为了给她治病,才答应和夏小姐交往,她以为他们是正常恋爱,好奇哥哥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当时森田先生手里没有照片,就画了这幅画给她看。”
“那幅画栩栩如生,细腻温柔,如果不是喜欢的人,又怎么会对她的举止观察得那么仔细,下笔又那么顺畅呢?”
“另外还有一件事。”
“春小姐的病治好后,曾去过森田先生和夏小姐的家里做客。她说那天自己玩累了,在卧室睡着了,醒来后旁边没有人。她偷偷打开门,从门缝里看见哥哥坐在沙发上,夏小姐枕着他的腿。哥哥一边用棉签给她掏耳朵,一边和她说话,两个人笑着,非常幸福。”
“我想,掏耳朵这个行为应该很私密吧?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我不认为我会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做这么亲密的事。”
“诚如你所说,或许森田先生一开始没有对夏小姐动心,他是为了给妹妹治病,迫不得已。但两个人在一起间长了,谁又敢保证他们不会日久生情呢?”
“这一点,夏小姐应该比谁都清楚了。”
“这个男人是不是真心爱自己。”
林维亚没有打断他,于是灰雀继续说道:“森田先生试镜结束,取了戒指,结果返程途中被你击中,坠下山崖。”
“你赶过去时,事情还不算严重,他最多骨折,没有生命危险。”
“但你看到了那枚戒指。或许是从副驾驶的收纳盒里掉出来的,或许是森田先生怕有个闪失,交给你的,总之你看到了那枚戒指。”
“你虽然不擅长日语,但夏小姐在日本游学,你也曾陪她待过半年,简单的日语应该能听懂。”
“大约是知道了森田先生打算求婚,你看着流到脚边的汽油,还有车里掉出来的打火机,乾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点燃了汽油,杀了森田先生。”
“所以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打火机的碎片,因为打火机在你手里,而你在事后也一定找机会处理掉了。”
“至于戒指……”
灰雀抿了抿唇,顿了一下才说道:“你本可以一起处理掉的,但是,你却选择了一个让我看不懂的做法。”
“森田先生设计的那枚戒指非常独特,我从匠人那里拍到了设计稿照片,主石是1克拉的鑽石,用金色爪镶,外圈则是用白金扭成丝带形状,镶上小鑽,整个造型酷似新娘的捧花。”
“原谅我见识浅薄,这种形状的戒指我还是第一次见,但巧的是,我最近刚好在另一个地方见到了一模一样的。”
“夏小姐的耳钉,也是这个样式的。”
林维亚握紧了电话,面上却是稳如泰山。
当年夏悦和纯君在一起后,回国跟夏雪域说这个事情,遭到了夏雪域的强烈反对,她一气之下独自跑回东京,和纯君开始同居。就是那个时候,她把林维亚留在了国内,一同留下的,还有作为追踪器的耳钉。
后来纯君去世,夏悦伤心回国,林维亚把纯君的戒指做了改造,安装上追踪器,重新送给了夏悦。
夏悦对此毫不知情,这么小的细节,没想到侦探却能发现。
“我想了很久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灰雀道:“你和森田先生是情敌,你讨厌他到不惜亲手杀了他,为什么还会把他的求婚戒指做成耳钉送给夏小姐?”
让森田先生以这种方式陪伴夏悦,到底是残忍还是温柔,灰雀不得而知。
林维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您说了这么多,也只是您的个人猜测。耳钉的设计图也许我看过,觉得很漂亮,就找人做了一模一样的,您怎能断定就是森田先生的戒指呢?”
凡事要讲求证据,灰雀当然知道,他也有证据,只是这个证据一旦告诉对方,对方毁尸灭跡,他就再也不可能告诉夏悦真相了。
“你知不知道,1克拉以及1克拉以上的鑽石,都是有腰码的。”灰雀淡淡说道。
“这个腰码由字母和数位组成,独一无二,就刻在鑽石的腰部,要用特殊仪器才能看到。”
“如果夏小姐耳钉的鑽石和森田先生戒指的鑽石腰码一致,就说明这是同一颗鑽石。”
“你拿了森田先生戒指这件事,你又如何跟夏小姐解释呢?”
林维亚默然,他确实不知道鑽石有腰码,但灰雀告诉他,等同于亮出了底牌。事后林维亚要是偷偷换了鑽石,真相就再无人可知了。
灰雀这么做,显然是在告诉他,他不打算公开真相。林维亚稍稍放下一点防备心,语气也变得比之前温和许多。
“很精彩的推理,谢谢您今晚跟我说这个故事。”
“哪里,林助理才是,这么晚还听我嘮叨。”灰雀也恢復了说笑的口吻,和他客套。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故事听完就下逐客令了吗?灰雀苦笑道:“稍等,我还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林维亚静静地听着。
“我希望森田先生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虽然我不是个爱管间事的侦探,但我也有我坚持的东西。”灰雀收起笑脸,突然严肃道:“别让你的嫉妒心害死更多的人。”
这是一起跨国犯罪,兇手是外国人,且背后势力庞大,其复杂程度不是灰雀能对付的了的。正义不是廉价產品,坚持正义有时候要付出自身无法承受的代价,灰雀只是普通人,他不想给自己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再增加更多麻烦。他能做的,就是告诉他,没有完美的犯罪,只要犯罪,就必然会落下证据,就一定会被人发现。
这次是灰雀,下次就不一定是谁了。
林维亚心中了然,露出一个微笑。
“我会时刻记住您的忠告。晚安,祝您今晚好梦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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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kiii:侦探视角结束了,真相也终于说出来了。怕有些妹子不懂林助理的动机,我这里再简单解释一下:
林维亚杀纯君,是因为他跟夏悦即将要结婚,走到最后一步了,如果这个时候不阻止,林维亚就再无上位的可能。
但是杀了纯君有两个隐患,一是他死了,必定会成为夏悦心中永远无法替代的存在,会成为永远的白月光,无人能比;二是,一旦她知道林维亚杀了纯君,一定会恨死他,林维亚再无翻盘可能。所以林维亚精心佈局,先是瞒着她杀了纯君,再到发现私家侦探的存在,找侦探摊牌,编出纯君自杀的谎话,营造出自己深情的形象,希望侦探跟夏悦说实话。
但他没想到侦探帮他瞒了,没说,结果他只得承受了夏悦的憎恨,冷战了五年。他其实一直在找机会,让别人抖出这件事。夏晴洲问他真相的时候,他知道夏悦在听,正好借机说了出来,终于洗刷了杀人的罪名,还给纯君扣了一顶“被德里斯利用,根本不爱夏悦”的帽子,一下子解决掉两个隐患,逆风翻盘,终于得到了夏悦的心。
至于夏悦本人,她知道纯君爱她,绝不是像林维亚说的那样“从来没爱过她”。但她理解的是,纯君为了德里斯的事情愧疚,在死前撒谎了,说不爱她,然后自杀,林维亚只是转述纯君的话。林维亚并不知道内情,只是因袒护她才一直隐瞒。所以她没有责怪林维亚,反而被他的深情打动。
最后,为什么林维亚不会对陶非明,纪延泽,纳西索斯,甚至文扬动手,因为他很清楚夏悦不会跟他们走到结婚那一步,那些人都不是他真正意义的上的情敌,他不担心。唯一有可能结婚的文扬,他也确实不好动手。
林维亚绝对不是简单的忠犬,他心思多着呢。
(偷偷说一句,虽然这本没有固定cp,但其实一开始定的官配就是林维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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