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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人一笑,差点把人心都晃走了。
    沐钰儿原本要说的半句话被生生咽了下来,最后还是咬了一下舌头才回过神来。
    唐不言已经恢复了清冷疏离的模样,移开视线,平静说道:“曲园主路不多,我与这届科进士并不熟悉,所以先一步走,他们都是朝着东南位的牡丹园,那里有座瀑布,我畏寒,所以选择去了自东而西处的梅园。”
    沐钰儿不可置否,又问道:“你们可有发生争吵。”
    “不算争吵。”唐不言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单方面吵架算争吵吗?”
    沐钰儿扬眉,盯着他的眼睛,意味深长说道:“自然不算,那叫和美人撒泼。”
    唐不言并没有因为被人调戏而发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眸深邃,微光闪动,即使不言不语,却又令人忽略其病弱之躯。
    沐钰儿顿时语塞,讪讪地收回视线,拱手致歉:“是卑职失礼了。”
    唐不言这才移开视线。
    “别驾不如把当时的事情仔细说一下,我也好为您排除嫌疑。”沐钰儿面色真诚要求着。
    唐不言苍白的嘴角抿起,眸光一扫,对她的话不可置否,可到底还是配合了。
    “梁坚与某说了几句话,便被人叫走了。”唐不言握拳咳嗽一声,随后伸手狠狠按了一下抽疼的额头。
    “谁?那人你可认识?样貌如何?”
    唐不言摇头:“穿着绿衣服,像是今年的新科进士,五官平平,身形中等,五尺有余,说话是扬州口音,不过那人的袖口露出的内衬打着补丁,想来家境并不富裕。”
    沐钰儿对他的观察力报以侧目。
    唐不言对她的视线视而不见,用力掐着额头,继续沙哑说道:“他走后,我就一直在亭中休息,后来,后来便不记得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辰正两刻。”
    沐钰儿沉默地看着他,最后扫过那玉白指尖,落到不自觉蹙起的眉眼上。
    “别驾这个头疼,是本来就有的毛病,还是这次醒来的不舒服。”
    唐不言沉默,指尖狠狠掐着额头,雪白的皮肉顿时溢出血色,显出莫名的心惊。
    “若是寻常医师并未给别驾看出什么,不如让卑职给别驾看看。”沐钰儿身形前倾,盯着他轻颤的长睫,“普通医师走的是光明大道,卑职倒是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雕虫小技。”
    沐钰儿声音忍不住放低,唯恐重了点呼吸把人都惊着了。
    唐不言沉默。
    沐钰儿也不强求,正打算缓缓坐了回去,却见唐不言抬眸看她。
    两人无言对视了片刻,唐不言声音沙哑说道:“那就有劳司直了。”
    一截手腕大大方方落在沐钰儿面前。
    沐钰儿不争气地馋了一会,这才伸手搭了上去:“得罪了。”
    唐不言握拳抵在唇边低声咳嗽几声。
    “别驾是不是每年倒春寒时都会病一场?”好一会儿,沐钰儿问道。
    唐不言倒是颇为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医师给你开了补气的药,其中有一味药叫太子参,这药的处理方式很是奇怪,需要置沸水中略烫后晒干,是吗?”
    “是,这是族医特意寻的古方。”唐不言蹙眉,“司直知道?”
    沐钰儿矜持笑了笑:“略知一二,只是这味药服下后,不能碰一样东西,就是五灵脂,他有和你说过。”
    唐不言点头:“此药生用行血止痛,炒用止血,外治蛇、蝎、蜈蚣咬伤,算是良药,对我而言却是毒药。”
    “是,五灵脂药用颇为丰富,但别驾可能不知,这味药若是做了香薰可以避蛇蚊,今年洛阳开春晚,虫蛇格外多,礼部不知从哪得了一个法子,在曲江驱虫香薰中都加了这味草药。”
    唐不言收回手,右手握着手腕,安静地看着她。
    “这药什么都好,但别驾这样的身子,闻多了会受力不住,晕过去。”沐钰儿见了他的视线,立马补了一句。
    唐不言咳嗽一声,慢条斯理反问道:“所以此案,某可以排除嫌疑了?”
    沐钰儿闻言,挑了挑眉:“原来别驾叫我把脉是为了这个。”
    唐不言握着手腕,脸上带着细微笑意:“也该教司直知道,某这样的身子,杀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我瞧着别驾身边那位昆仑奴,倒是好身手。”
    “他容貌丑陋,某怕他惊扰贵人,当日并未赴宴。”唐不言一反开始温吞,眸光带着咄咄逼人的锐利。
    “院中高手倒是不少。”
    “今早赴宴,某只带着瑾微一人入内。”
    “那带血的刀又如何解释。”
    “所以,梁坚是死于刀伤?”
    唐不言身形微靠,脸上露出讥讽笑意,让他宛若雪做的面容突然生动起来,好似这样的神情才能真的反应出他此刻的内心。
    沐钰儿沉默,手中的刀柄靠在案几上,并无惧色:“您是扬州别驾,不巧的是梁坚也是扬州人,你们之前可认识?”
    话音还未说话,她猛地上前,半个膝盖压在案几上,骤然压着他的手臂,手指扣着他的命门。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动作,案几上的紫檀佛珠被骤然摔在地上。
    唐不言身形被迫微弯。
    “唐不言。”沐钰儿逼近他的瞳仁,一字一字地质问道,“中州别驾三年任期,你却不偏不倚在人春闱时分回朝。”
    唐不言神色冷淡,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南市与他争吵的就是你吧。”
    手指下的脉搏突然快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1.确实有个关西六大姓,唐朝前期门阀是真的很严重,毕竟魏晋时就已经很严重了,科举,包括武则天迁都都是为了打破门阀垄断。
    2.箕踞!古人都不喜欢这么做,据说孟子因为妻子箕踞坐所以休妻了!不过他们是因为裤子不方便。
    3.那个药我瞎编的。
    4.唐朝的州有上中下,还有望州,朔州,根据人口经济划分的,一般任职三到四年。
    5.大家都会觉得科举完就可以当官,其实不是的,吏部内部还要考试,叫铨选!!!考不上的,没关系的,就可能一直当不了官,而且古代当官还要看模样,可恶,长得不好看,还没得官当!
    第4章 金生案
    验尸
    屋内动静闹得不小,本就时时盯着的唐家仆从立刻敲门,惊问道:“郎君。”
    门上倒影着错落的身影,声势浩大。
    屋内,沐钰儿掐着那截冰白手腕,指尖按着脉搏,看似轻盈,却足以让人挣脱不得。
    “郎君。”沐钰儿也跟着慢条斯理地喊了一声,指尖在他手腕内侧轻轻滑动,轻笑一声,“没有什么要说的嘛?”
    唐不言半歪着身子,领口的狐毛微微散开,贴着下颚,越发显出惊人的脆弱美感。
    可他的神色格外冷静,抬眸静静地看着面前之人,若不是刚才那一下错乱的脉搏,几乎令人看不出异样。
    “北阙如今便是这般审案的?”出人意料的是,唐不言并没有出声把仆从喊进来,只是镇定反问着。
    “自然不是,只是阁下实在嘴硬。”沐钰儿脖颈微垂,马尾上长长的红绳便从肩膀处跌落下来,猝不及防地落在两人的空隙间,同时晃乱了两人的瞳仁。
    “三日前,你和梁坚在南市相遇,梁坚又是单方面与美人撒泼。”沐钰儿笑说着,一只手好心整理好唐不言脖颈处的那圈凌乱狐毛。
    “唐郎君这等好家世,身边仆从林立,天之骄子,而梁坚却是连读书都需要靠母亲妹妹日夜浆洗缝补的人,怎么看郎君和他都不该产生交集才是。”
    那狐毛实在柔顺,在指尖滑落,格外绵软,沐钰儿手指一滑,好心办了坏事,雪白长毛越发凌乱地贴着他的脖颈脸颊。
    “要是唐郎欺负人才说得过去,毕竟您这样的人,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忍受别人指着您的鼻子骂呢。”
    沐钰儿手指下的心跳缓慢而平静,再也没有刚才那一瞬间的猛地加快。
    她紧盯着近在咫尺的那双漆黑瞳仁,嘴角带笑,眉宇间却带着冷冽寒光。
    “北阙自成立起便代天子行审讯职责,所进之人皆不能出,您,大概不会想去的。”
    唐不言眸光微动,正打算说话,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沉闷地咳嗽起来。
    沐钰儿没想到这人是这么雪捏的,只是嘴巴上威胁了几句,就差点把人捏碎,手指下意识一松。
    只这一咳嗽,屋外的人再也等不住了,直接破门而入。
    “出去!”
    瑾微刚一转入屏风,立刻大怒,动作比脑子快地挡在门口,把随后涌进来的人都赶了出去。
    杨言非本就一直守在门外,仗着人高腿长,眼一瞟就看到沐钰儿那色胆包天的人竟然把唐不言半压在案几上,顿时大惊,只是还未看清楚,就直接被昆仑奴夹着带出去了。
    正堂上,沐钰儿把人松开,施施然坐好。
    唐不言一手捂着唇,一手撑在案几上,指骨因为用力泛出白意,肩胛高高耸起,一张脸泛出不正常的血色。
    “郎君。”
    瑾微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上来,连忙取下一侧的披风替人盖上,又小心揉着他的后背,目光怒视着沐钰儿:“司直好大的胆子,如此折辱郎君,仆定当禀告家主。”
    沐钰儿的眸光盯着唐不言,见他止了咳嗽,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脖颈间的长毛拨开,顿时闪过一丝心虚。
    “此事确实是卑职失手。”她端正跪坐好,抱拳致歉道,“还请别驾恕罪。”
    唐不言左手接过瑾微递来的帕子,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这才抬眸去看沐钰儿,嘴角讥讽挑起,声音沙哑:“北阙代天子行审讯职责,是我自己不争气罢了。”
    沐钰儿的眸光在他左手手指上一扫而过,虽被人用自己说的话怼了一下心中不爽,偏刚刚又做错事,只好摸了摸鼻子受了下来。
    “卑职之前问的问题,还请郎君认真回答。”沐钰儿一板一眼,继续追问道。
    唐不言抿了一口茶茗,这才缓解喉咙里的阵阵燥疼。
    “我与梁坚并不认识,在扬州也不过有过数面之缘,此番入京后,他对我颇有意见,却又不肯说缘由,我有心怜惜他科举不易,便没有追究,此事我的仆人皆可以作证。”他放下茶盏,轻声说道。
    瑾微立刻出声为主人辩解:“确实如此,这梁坚实在是个无礼小人,说话粗俗,形容憎恶,几次三番挑衅郎君,若非我家郎君心善,定要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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