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炜等一众过山风认为,他们是见过秦王殿下最多面的人了。
京中盛传秦王孤僻冷漠,他们见过秦王的随和热情;传他少言寡语,他们见识过秦王一件屁大小事能喋喋不休说一天的本领;嘲讽他是扫地皇子,是贱命错投了贵胎,他们见识过秦王被不同人群真心拥护爱戴的样子……
秦王是一位特别的王,他有太多美好的一面,所以在看见他凶狠黑暗一面的时候,过山风也有一些不适应。
“碰!”
鬼子的后背摔在墙上,骨裂的疼痛让他发出哼哧声,在他即将从墙壁上跌落时,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脖子上,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差点脱离人世。
地上全是血,湿答答的,黏糊糊的,带着猩味。
秦东篱进到关押鬼子的房间,首先看到的,是衣衫有些凌乱的卫竞,他的喉结下方有一道红痕,拳头还在滴血,眼中是支离破碎的光片。
“你哪里受伤了?”
“嗯?”
卫竞回过神来,眼里寒冷锐利的锋芒化作一汪柔和无辜的春水,他顺着秦东篱的眼神低头看,才想起来,把自己的手上的血往衣服上擦一擦:“鬼子的血,我没有事。”
他像个没事人一样,邀功一般,踩在被他五花大绑的鬼子身上,给秦东篱看鬼子:“捉到一只鳖。”
把白沙县变成地狱的一大主力,她恨得咬牙切齿,恨得手痒痒,新仇旧恨,今天就一起报了!
“千载难逢的复仇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卫竞真的很懂她,拿来一根准备好的苍蝇拍,交到秦东篱手里:“别脏了自己的手,这个也很好用,要不要试试?”
复仇……秦东篱握紧了苍蝇拍,点点头。
虽然国家政策优待俘虏,不过这里是大虞,大虞没有这项政策,而且——要复仇,只能说是她个人没有素质,和祖国妈妈无关。
鬼子被过山风架起来,看到秦东篱的那一刻,眼神复杂:“你……”
“啪!”
他本就被打烂的脸上,再次飞溅出血沫,再说不出一句话。
过山风们呼吸一滞,秦老板对倭寇的恨,也比他们想象中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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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前,四月十三的东南总督府。
一间暗室内,也是一地血泊,还有残肢断臂。
“儒卿……”男人少了一条胳膊,一条腿,再来两下,真的就成人棍了,他灰白的脸色和他的人生一样丑陋,不光彩。
吴儒卿嫌弃那把刀上的血太脏,丢到了一边,她身披金鳞铠甲,刻有“金镳”二字的腰牌,象征着她正四品武官的身份。
暗室的门被人打开,走进来一位士兵,手里捧着文书:“将军,罪证齐了……还有,还有小公子在外面……”
“让他进来。”吴儒卿接过那些文书,放在桌上,叛国罪证的旁边,是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上面的封条撕了一半,黑色的印章上赫然印下三个让人胆寒的字——过山风。
士兵口中的小公子大步闯进来,先是被地上的残酷吓了一跳,绕过那一地的血,走到吴儒卿面前:“娘。”
吴儒卿取来一把新的砍刀,递到儿子面前,眼中没有丝毫温情可言,只有残酷冰冷的现实道理:“你要留在吴家,就砍了他剩下的手脚。”
少年瞳孔骤缩,紧张地咽下唾沫。
吴儒卿带来的压迫比暗室更让人恐惧,那是她的儿子,但也是卖国贼的儿子。
“他私通倭寇,他是你父——”
“他不是我父亲!”孩子眼里的愤怒和血脉带来的耻辱都灼烧着他的眼眶,抖着手,取过吴儒卿手里的砍刀,向地上的男人走过去。
少年的刀法精湛,干脆利落。
“跟我走。”吴儒卿收了儿子手里刀,满意地带他离开暗室,对留下来处理卫生的部下说,“别让他死了,留着继续审,后面还要和其他叛徒对口供。”
“是!将军!”
回到阳光下,少年重新感受到血在流动的温度和速度:“娘,如果我没有砍他,你要怎么处置我?”
吴儒卿给儿子细细擦干净脸上的血点,低声叹气,无奈又温和:“不是处置你,是处理你。”
孩子:…………
他不问了,也松了口气,只是心里憋闷。
“娘,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他拼命地想跟卖国贼划清界线,“砍头的时候,需要我上吗?”
吴儒卿眼皮一跳,担心自己把孩子刺激狠了,赶紧说:“……这个有点过了,这个不需要。你和我去一趟白沙镇吧,去接应几个人。”
“谁?”
“去了就知道了。”
“我以后,叫吴赴了。”
当初给儿子取了一个“赴”字,没想到应在这上面了,吴儒卿发出了高压状态下,第一声轻松的笑。
吴赴不知道内情:“怎么发现是他的?”
“过山风在白沙县收集到了他的一个私印,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我在他刻好的那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个印是用来……”
过山峰收集了很多证据,甚至直接送到了她的手上。
就像他让儿子做出选择一样,过山峰看在卫竞的面子,和东南总督府的面子上,也是给她一次做选择的机会,如果她不动手的话——
“唉。”这里海风的咸腥,让她不喜,“先去点兵,我们时间紧迫,要在四月十五当天赶到。”
吴赴点头应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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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白沙镇外,天色已经黑了,但白沙镇外是一片火海。
吴儒卿眉头紧锁:“希望我们没有来晚。”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在山路上七歪八拐地驰骋,终于在第二天的夜晚进了城。
“娘!都被杀了!”吴赴看到那些死人手里,用的是倭刀,振奋又疑惑,“这里为什么会有倭寇?”
“你为什么改姓,这里就是为什么。”
“……”
先锋抬手往夜空中最高最亮的地方遥遥一指:“将军,那里有一面红旗!”
还有一群百姓的吼声,他们在收捡地上的尸体,清点己方受伤的人员。
他们的状态和瘦削都让吴儒卿触目惊心,她带领东南总督府的士兵走进衙门,先把王老爷等叛徒收押,再去了动静最大的那个屋子。
门被推开,她率先走进去,就看到一袭火红的背影,那是一位姑娘。
姑娘丢下手中染血的苍蝇拍,压抑地嘶吼:“不解气,不解气啊!”
“不解气就换个方式!”她身边的男子立马把人拥进怀里,轻轻拍打后背,低声哄她。
是卫竞。
“用鞭子抽他!”
卫竞还附和:“好!用鞭子抽他,还要沾盐水!”
原本在一旁观看的人,也纷纷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安慰。
“秦老板,把人交给我们,保证让你解气!”
“我们有铁的鞭子,还是带刺的!”
“就是就是,回头我们审问的时候叫你来看啊!”
这些人都穿着普通的衣服,吴儒卿看到了他们的佩刀——是过山风。
什么人,能让过山风抢着来哄?
只是被一群人围在里面的姑娘忽然没了动静,“秦老板……好像昏过去了。”
“嘘,小声点吧。”
“小声什么?是昏睡,不是睡,先看看秦老板有没有事吧!”
项炜:“没有大碍,睡醒就好了。”
“这几天她没怎么睡,大悲大喜,估计是撑不住了。”从拿起苍蝇拍那一刻起,秦东篱连抽鬼子三巴掌,一句话也不说,可把他担心坏了,现在人昏睡过去,倒是让卫竞松了口气,好好休息也好。
吴赴:“表哥。”
卫竞把秦东篱横抱胸前,带她出门,迎面对上吴儒卿和吴赴:“姨母,表弟。”
“阿竞,这位是……”吴儒卿给他们让开路,一起往外面走。
白沙事毕,卫竞也放松下来:“我媳妇!自然书肆秦东篱。”
老天爷,吴赴只看了一眼,他表哥娶了个神仙,这也太好看了!
“原来是秦姑娘,方婕回家后每天都要念叨她,还带了许多桌游,也开了一间书肆,说是替秦老板先开的。”吴儒卿这才想起来,卫竞身边的那个秦老板,在过山风里有身份。
看这架势,是能高升啊!
再看一眼卫竞,她们阿竞……貌似高攀了。
“将军,乱党全部收押,没有遗漏。”
吴儒卿下令:“休整一夜,明早鸡鸣出发。”
“是!”
卫竞守了一夜,到第二天,秦东篱还在睡。
大军出发时,吴赴亲眼见到了白沙镇外的一片焦土,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幸存者,恨不得把那个让他背负羞辱的男人千刀万剐。
他满腔愤懑:“这里,还是我们管辖的土地吗?”
卫竞告诉他一个颇为丢人的事实:“不是,白沙镇即将改名赤沙镇,准备划到东望州去了。”
吴赴:……
丢人,真的很丢人。
沿途两侧,焦黑的土地上都是埋头苦干的人,大多数骨瘦如柴,面部脱形。
周贡带着一群人来送他们:“秦王殿下,秦老板——”
“她没事,谢谢。你们好好安顿,有问题过山风会帮忙的。”卫竞已经把秦东篱安顿在车厢里,又给了他一块令牌,“等东望州知州过来,就说赤沙镇是你在管,让他尽力听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