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小作文,我对你的印象很简单,只有五个字。”谢逢十抱臂的手指轻巧地弹了弹,眼睛一刻不离地注视着对面的青年,开口道:“谪仙降凡尘。”
“谪仙?”简暮寒愣了一下。
在听到评价的那一刻,他的视线明显凝固了,右手的小动作顿停,他抬眸往谢逢十那头扫了一眼,又迅速移开,低头轻抿了一口手里的白兰地。
没等谢逢十解释她这五个字的含义,简暮寒已经先一步叫开了下一局。
他是在害怕吗?
谢逢十的心里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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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继续。
前三局两人玩得都客气,没什么好胜心,出什么都随意,可这个本来可以用来调情的极其简单的运气游戏,被谢逢十用来解谜的那一刻开始,就变性了。
她微微运用了一些博弈的心理就赢下了第四局,也可能是对手心有了旁骛。
“问吧。”简暮寒只随意了两个字。
谢逢十微微一挑眉,伸起一指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心中早已有了想问的问题。
她把这个思考的过程尽量消耗得漫长,以此来显得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
“简暮寒。”她轻唤了他一声,语气变得庄重,“你是不是,一直在为自己谋划一场自杀呢?”
声音与眼神同时到达的那一刻,意外像是一朵突如其来的浪花,毫无预兆地打到了简暮寒的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沉默的样子,只是不再看她,只是微微后撤了身子,抱着臂靠到了沙发靠背上。
“如果不想回答,自罚一杯,我不逼你。”
他的反应已经给了谢逢十她想要的答案,至于是不是他亲口承认,她倒也不是很在意。
“没错。”
他承认了,不算窘迫,也不算坦荡。
“继续。”
谢逢十点了点头,坐起身子去桌面上拿走了自己的酒杯,低头抿了一口润喉,又主动开始了下一轮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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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简暮寒的情绪紧绷了起来,他想赢,他想抓住这个主动提问的机会。
行,那就让他问。
第五局,谢逢十还出了剪刀,而简暮寒也赌对了。
“愿赌服输。”
看着面前的男人微微放松了眉头,谢逢十拿着自己的白兰地,一身随意地靠回沙发休息,默默等待他的发问。
简暮寒双手松松放在桌面上,却不自觉握起了拳,大拇指下意识擦着食指的第二关节,他一脸淡漠地注视着对面的笑靥人,尽量心平气和地发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逢十眼含笑意地回望他,却不开口说话。
等着他那眸中的寂静夜海被风掠起涟漪,她拿起自己的酒杯大大喝了一口。
如果答不出来,就喝酒,这是他们一开始就定好的规矩。
可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个问题她不会答不出来,所以为什么不说呢?
简暮寒坐直了身子,两手稍稍用力抵在桌面上,以居高临下的姿势审视她,那双曾经为她迷离过许多情谊的桃花眼,现在满是冰冷的锐利,像是鹰隼在注视着他唾手可得的猎物。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低声重复了一遍。
看来,他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谢逢十轻笑了一声,也不着急,只是低头又喝了一口酒,忽然觉得他刚才的反应有些可爱,耸着肩咯咯笑了一会儿,而后回复情绪,重新对上他的视线,挑眉反问:“简暮寒,与其问我,你不如想想你自己哪里穿了帮?”
“谢逢十,现在轮到我问你问题,所以请你回答我。”
简暮寒话里浸着凉意,眸中墨色汹涌着,他已经没了耐性。
她怎么发现的,对他来说很重要吗?
“怎么说呢,从你不要命地上拳台打拳,从你没日没夜的抽烟酗酒,从你床头柜里放的足以致死的安眠药,从你明明有这一颗高尚的灵魂还要装成一副堕落到泥里的样子,很多很多,细节多到我说不过来。”
谢逢十没怕也没恼,晃着手里的白兰地就给他不厌其烦地举例子。
她坦荡地直视简暮寒的眼睛,从波涛汹涌望到风平浪静,最后是死寂无波。
就在一瞬间,简暮寒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两手无力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驼着背,弓着腰,头也微微垂着,连他的那头银发看起来都失去了光泽。
他沉吟半晌,最后无力吐出两字:“继续。”
谢逢十闻到他周身散发出颓败的气息,看到有无数蛛网灰尘如雪落般蒙住了他的躯体。她的心为之一震,就仿佛找到了被掩藏在失落玫瑰园里的俊美雕像。
那又是因为什么让他瞬息之间就被击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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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局,想赢的人变成了她,而简暮寒只是随意摊了只手掌上桌,她依旧出了剪刀,正好成全了她。
“简暮寒,你输了。”
谢逢十怕他这时候反悔,轻轻出声提醒了一下。
“你问。”
简暮寒了然点头,缓缓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履行承诺。
“简暮寒,好好的,为什么不想活了?”
简暮寒似乎已经料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只是轻叹一声,伸手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
点火,燃烟,一套动作机械又熟练。
也不抽,就任由那烟烧着,火星一点点吞噬着白色的烟草段,冒出一缕缕没有绝断的青烟。
他盯着看了那烟烧了一会儿,拿到嘴边深吸了一口,而后吐出一口烟,在朦胧中叹出一句: “活着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没意思?”
“麻烦。”
谢逢十闻言轻笑了一声,顿上一秒,用自己的红色指甲敲了敲玻璃杯壁,启言又道:“简暮寒,你不觉得这话似曾相识吗,那时候你说谈恋爱没意思,现在还不是跟我谈着?”
话音刚落,一口烟在简暮寒眼前散完,姑娘就笑意盈盈坐在他对面,神情释然,又是一副无所畏惧的肆意姿态。
简暮寒看着她,忽然就愣在了原地,不过几秒,他又重新活了过来,几乎是脱口而出:“谢逢十,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发现自己追求的一切都没了意义,你会怎么样?”
如果有一天她忽然发现自己追求的一切都没了意义,她会怎么样?
谢逢十的脑子里是空白的,在四目相接的一瞬间,她因为他那过于灼热烫人的目光而感到无比惶惑,惶惑自己是不是触及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些禁地。
乖戾粗陋的外表,只是为了隐藏他那一颗已经垂垂向死的心,可惜装得漏洞百出,痞子没有痞子样。
或许他并不想这样堕落,或许他并不想这样草草了结,只是他没有理由了。
可她又能给他什么理由呢?
他们萍水相逢,甚至马上就要一拍两散了。
她有什么资格去插手他的未来呢,难倒就凭她眼前对他的这份热爱吗?
to be or not to be, it is his question.
谢逢十犯了难,她懊恼地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又仰头把自己杯子里的白兰地喝了个干净,到底还是吐不出一个字,哪怕是搪塞。
“对不起,刚才的话就当我没问。”简暮寒涩涩一笑反过来安慰了她一句。
他的眸色一点点变淡,脸上生动褪去,他就保持着拿烟的动作不动,只是在那烟雾朦胧中漫无目的地虚耗着。
哦,上帝,隔岸观火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谢逢十在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最终决定出手做些什么。虽然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可她顾不了这么多了。
“简暮寒,你问我会怎么样吗?”
谢逢十故意放大了自己的声音自嘲着问了一句,坐直身子将手里的只剩没化完的冰块的酒杯放回桌子上。
等简暮寒重新将视线放到了她的身上,她轻挑了挑眉,装作无意道:“该怎么样怎么样呗!”
眼波流转和上扬勾人的话尾一同投向简暮寒,轻柔又无力,却瞬间化成了一道惊雷劈向了他的心门。
“该怎么样怎么样吗?”
简暮寒的眼神倦怠又疑惑,又被青烟所朦胧,让他这一句听来是迷茫又空洞。
“是啊,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什么意义不意义的,我活着就是意义。”
谢逢十按着桌板起身,潇洒一撩自己的卷发,绕开桌角走到了简暮寒面前,俯身隔着一层烟雾看他。简暮寒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在她俯身的那一刻下意识想要拿开自己的烟,却被谢逢十先一步夺下。
她拿起那才烧了一半的纸烟,不动声色地放进自己的嘴里浅浅吸了一口,烟味有些呛人,可她忍住了,她微微一笑,又一呼气,那口轻烟便轻松从她的唇中逸出,萦绕在了简暮寒的脸上,她抚住了他的面庞,用手指轻轻拨了拨他藏在银发里的耳垂。
昏黄的灯光通过水晶吊饰折射在他们身上,光影切割着这对璧人的姣好,烟雾一点点散去,清晰了留在彼此情人眼底嘴角的浓情。
“简暮寒,送你句话,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她起身,将手里那支没烧完的烟掷进了自己那杯只剩未化冰的白兰地里,而后先一步离开。
随着燃烧的烟丝呲啦一声没进冰水里,那杯中伴着水汽袅袅升起一缕青烟,而谢逢十那抹摇曳的身姿随即也消失在了门口。
简暮寒仍旧坐在原地,静了半晌,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回头往那早已没了人的门口看了一眼,利落站起身,去对面拿走了谢逢十的手机和包包,快步追了上去。
房间里,只剩下那杯依旧没化完冰的白兰地,以及桌角,不知道是忘了还是就是不想再要了的打火机和烟。
作者有话说:
谢逢十:不用客气,日行一善而已。
简暮寒:醍醐灌顶。
第10章 画个句号
谢逢十和简暮寒在一起的第二天,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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