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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取代六公主出降,成为今年,不,是国朝有史以来最盛大的一件事。
    崇政殿里,陛下露出十几年来都未曾有过的开怀大笑。
    收复西秦,这是太|祖皇帝开国时就立下的心愿,如此不世之功,终于在今上手中完成。从此,边地百姓再也不用受西秦军匪侵扰之苦。
    王师赶在大年三十前凯旋,英国公府如京城其他家族一样,花了大价钱,在南华门附近,地段最好的烟雨楼二楼定了个雅间。
    等楼下围观的百姓发出最大的欢呼声时,他们一齐涌到窗边,看到了荣相望,看到了齐老将军,还有一些面生的将领。
    荣相见一眼瞧见齐老将军身边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青年。不只因为他是人群中相貌气度最出众的一个,而是觉得这个人很眼熟?
    能看出来,他有些疲惫,不像五弟坐在高头大马上,享受欢呼称扬的样子,那么志得意满。可偏偏是这份疲惫,让荣相见心中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
    直觉告诉她,这是四殿下。
    四殿下对周遭的一切都不太在意,甚至看不出半丝喜悦。
    荣相见很想跑下去当面告诉他:你真的很了不起!你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当然,她还没疯,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你们瞧,哥的脸都笑出花了!”
    “我看他的尾巴是要上天了!”
    “相望自小就是这样,不能夸他,一夸就犯错。”
    家人们正议论着,荣相闻心直口快,拉着母亲问:“四殿下是哪位?着黑衣的那个吗。”
    “应该是,年岁对的上,气度也与旁人不同。”
    相闻来劲了,抱着相见轻声说:“四姐姐,我以为四殿下是个战场杀伐之人,长得很凶呢。没想到,他模样生得这样好!嘻嘻……你是不是很高兴……”
    荣相见赶紧挣开她:“你又说疯话了。”说罢,也不好再看,自己走回桌边喝茶。
    “三姐姐,你看四姐姐害羞了!”荣相闻憨笑着,没注意荣相知盯着楼下的人群,哼了一声。
    荣相望初次上战场,表现英勇,陛下高兴,封了他正三品龙骧将军,嘉奖他自告奋勇,身先士卒,堪称国朝男儿的表率。
    英国公因身体残疾,军中多年只领了虚职。因这次战事,在后方出谋划策,陛下论功行赏,加封了武英殿大学士。
    回家设宴团聚那天,英国公府放了好大的鞭炮。余庆堂里,站满了人。二婶婶自然是最高兴,可一看见儿子耳后的伤,立即搂着心肝肉地哭了一场,又说他晒黑了,又说他瘦了,好一阵才劝住。
    荣相望见过长辈,又见过哥哥和姐姐们。相见立即给他行礼:“臣女给龙骧将军请安啦!”相望笑得双手直摆:“四姐姐别打趣我了,我可受不起,我永远是英国公府的小荣哥。”
    一家子温馨闲话,习妈妈进来说筵席已经齐备,荣相见又推着五弟出去:“小荣将军最爱吃的那道酸辣牛腱,臣女已经做好了,请去用吧。”自此,小荣将军的称呼便叫开了。
    席间,荣相望少不得说起西秦的各种见闻,直叫人心惊肉跳,尤其是说到擒获西秦国主那一段。
    “我们杀进西秦王宫,将宫中侍卫制服,搜遍各宫上下,却都没找到西秦国主。”
    “他逃出去了?”
    “是啊!齐老将军早早就着人将王宫各大门都把守了起来,防止窜逃。谁知道,王宫里竟然有一个密道,直通京城外面,等我们发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齐老将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啊!”
    “那最后怎么抓到的呢?”
    “煜王殿下有办法呀。他在西秦军中混了那么多年,早就不是个小小兵将。那西秦国主出逃后,由一支精锐护送逃跑。那头领,便是煜王初入军时认识的人。煜王只身去见了他,亮明身份,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两国交恶多年,西秦闭塞,百姓生活艰难,又常受军匪徭役之苦。西秦国主却过着穷奢极欲的生活,有何值得效忠?不若就此归顺国朝,让国朝的粮食瓜果能运到西秦,西秦的药材野味能运出来,让边地的百姓从此过太平日子。”
    “那头领就同意了?”
    “那头领本就是穷极了才投军的苦孩子,煜王殿下早知道他不满西秦国主,又许了他朝廷二品征西将军的官职,让他镇守当地,这才说动了他!”
    “啊?许他官职?”荣相闻听了眼睛睁得老大,“这不是卖主求荣吗?”
    荣相望笑道:“那也得看什么样的主,值不值得效忠啊?那西秦国主,享举国供养,眼见国破,应该以身殉国才对。竟然抛下王后和臣民,只带着两个儿子跑了,这种人给咱们提鞋都不配,还配谁为他卖命不成?”
    “啊……太过分了!”荣相闻毫无立场,立即横眉怒斥。
    英国公接着道:“当初二弟常驻阳州,老太爷都舍不得儿郎远在外。你说派谁家去西秦接管兵防呢?自然是就地收编归降最好!这才是煜王殿下看得长远,杀戮伤亡能免则免。”
    “哦……”荣相闻想想不对,又问:“我只听说过启王、庆王、厉王、允王,哪里又跑出一个煜王来?”
    荣相见抿着嘴唇不说话,可拦不住大哥指着她道:“是啊,哪里来了个煜王?自然是我那生擒西秦国主的四妹夫啊!”
    第6章
    “啊?”荣相闻转身就拉着相见:“那我姐姐岂不是要做煜王妃啦!”
    “自然了!”荣相望立即以牙还牙,起身深鞠一躬:“小荣哥给煜王妃娘娘请安!”满桌人立即笑得人仰马翻。
    “你们胡说什么呢?”荣相见急得不行,向龙氏求救,“二婶婶,他们两个拿我取笑!”
    二婶婶抱着她,示意两个孩子住口,这玩笑过火了。
    英国公喝了一口酒,缓缓道:“齐老将军年事已高,如今是要在京中颐养天年了。皇上原本准备重整王师,让煜王统领,不过煜王婉拒了,太后也舍不得煜王再吃苦,定要留他在京中安享尊荣。陛下已经决定,将城西山河街上那栋阮老尚书家的旧宅子,扩建改造,赐予煜王作府邸,以后咱们一家骨肉,都在京中,不必分离。”
    荣相顾听了,看了一眼相见:“好好。山河街离我们家倒不算太远,骑马不需半个时辰就能到,将来四妹妹回门也方便。”
    荣相见一听更了不得:“大哥,你怎么也跟着他们胡说呀!”
    国公夫人忍不住出声阻止:“的确是不该当着未出闺阁的姑娘,议论这些。”众人便都换了话头,乐呵呵地一齐吃酒到深夜方散。
    知道了煜王的好消息,最高兴的就是琳琅她们几个,简直是心满意足。
    “我们家姑娘要做王妃了?不需远嫁了!老天有眼!”飞雪高兴地连香炉都差点打翻,相见正在卸妆,听了这话,立即让她收声:“你们千万别提这话!”
    “怎么?”琳琅刚才就瞧着不对,镜子里头,相见的面色不是害羞生气,是真的有心事。她是最细心的,忙放下梳子蹲到相见身边:“有什么难处吗?”
    荣相见低声道:“当初许我给他,是因为他虽是皇子,却没有贵重身份,京中贵女实在找不到愿意的。如今他是煜王,又为国朝立下不世之功,你们觉得他还愁找不着煜王妃吗?”
    “可是陛下金口玉言,”飞云听了这话,立即放下手中的锦被,跑过来,“难道还能反悔不成?”
    琳琅细想了一下:“虽说还未成婚,可是都已经问名了,陛下绝不会收回成命的,不然不是害苦了姑娘吗?不过……如今殿下身份贵重,其他家肯定愿意将嫡女许配,到时候咱们姑娘,也许得给人家做侧妃了……”
    “什么?”飞雪气得直跳脚,“他们不会这么不要脸吧?这么势利眼,煜王也能看上?”
    飞云哼了一声:“煜王一定看不上!他若是个有良心的,就该知道在满京城嫌弃他的时候,只有咱们英国公府愿意将千金许配!怎么能委屈咱们家的姑娘当侧妃呢?”
    荣相见轻叹了一口气,她又不认识煜王,不过人往高处走,也是常情。只是,她怎么两辈子都逃不开侧妃的命呢?
    不行!荣相见打定主意:绝对不要当侧妃,宁愿一辈子赖在国公府里做姑娘,也不要给人家正头夫妻当生孩子的工具。
    英国公府子息单薄,荣盛兄弟二人死的死,残的残,原本在京中声势大不如前。谁知如今四喜临门,一时让京中眼热,都道:荣家走了这么些年背运,这算是翻身了 。
    年节逢大喜,英国公府四处张灯结彩,准备过几日的家宴和祭祀之礼。
    这日傍晚,外头来报,宫里沈都知亲自前来宣旨。一家子都很疑惑,好容易等到英国公领旨谢恩,前头传话,要举家换素服去祠堂。
    从英国公夫妇,到一家公子小姐,再到下人,从祠堂一路跪到门外,一片肃穆,鸦雀不闻。
    “二弟,天恩浩荡,陛下取西秦国主首级,供你灵前,日日忏悔赔罪。愿你在天有灵,能得安息。”
    此言一毕,举家痛哭。荣家二郎,风姿冠绝金陵,便是砍了西秦国主十次脑袋,都换不来他重生了。
    相见想起自己无力更改二叔的命运,更是勾起锥心之痛。
    祠堂散后,荣相见想着二婶婶一家必定心绪不佳,便陪着她们一起回去。路上,六妹妹冷不丁来了一句:“以后我要当面谢谢四姐夫替我们报仇。”
    四姐夫,荣相见乍听到这个词,还没反应过来。
    等回神过来时,面上居然火辣辣的。
    那个收复西秦,为她二叔报仇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啊。
    西秦归降是大事,哪怕新春佳节不用上朝,英国公也没闲下来。
    周显旸更忙。自回京以来,除了与朝中商议西秦设立州县以及军防之务,便是日日在太后宫中,侍奉汤药。
    皇太后当年最喜欢这个嫡亲孙子。余氏出事以后,显旸告诉太后,自己不想待在宫里。太后也怕张氏暗中把对余氏的恨,报复在显旸身上,便向皇上提议,把显旸送去齐老将军府上,待他长大成年,另封府邸再说。
    没想到,失去了荣大将军的荣家军,士气低迷,久不恢复,边境防守渐渐成溃散之势。齐老将军主动带着大儿子去了阳州接管军务,周显旸跟他们父子处惯了,分不开,便也跟着一起去。
    这么多年不见,瞧着显旸长这么大,又建功立业,太后满心欣慰,往年冬天必有的病,竟然好了许多。
    这日元宵佳节,皇太后精神不错,手拿着花镜,看着满堂儿孙,心满意足,难得与帝后及皇室宗亲同乐了一天。
    大明宫最大的焦点,自然是凯旋而来的周显旸。连皇后都没口地夸他,说开国以来,未曾有过收复西秦的不世之功,众多皇子加在一起,都不及他一个。
    周显旸笑说:“收复西秦的计划是父皇早年拟定,荣家军、齐家军和阳州的将士们经营多年,几代人的命都留在那里。我不过是命好,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若是哪位兄弟去了阳州,只怕都轮不到我坐在这里。”
    这番话说得妥帖周到,不居功自傲,陛下和太后很是高兴。
    五殿下允王是个极天真的,说:“四哥,你可别过谦。要是我去阳州,这收复西秦还不知道何年何月呢,光是西秦话我就得先学上二十年!”
    众人都笑了,觉得这话倒是大实话。煜王的功绩岂是一句命好就能说尽的。单是潜伏西秦多年的忍耐、坚韧、胆量,就没几个人有。
    太后娘娘手指远远点着五殿下:“显晖,你若肯把每日花在花鸟鱼虫上的功夫,分些出来,西秦早就收复了。”
    众人闻言都在憋笑。五殿下精通书画,画前必定要花上极长的时间观察钻研,有时一整天连饭都顾不上吃,常背地里被笑话:若国朝子弟都如五殿下这般用心,西秦早就收复了。
    想不到这一天真的来了。
    七皇叔是个风雅之人,最喜欢五殿下,忍不住为他说话,对陛下拱手道:“皇兄是天子,天子的孩子,自然个个都是人中之龙,各有所长。”
    陛下心中得意,嘴上却说:“七弟,你那两个孩子才孝顺。听说为你喜欢太湖石,亲自去寻访了半年,给弄了一块七尺来高的极品,朕这几个儿子可没有这个心。”
    此言一出,启王立即起身行礼:“儿臣也为父皇寻了一块太湖石,正在进京路上,原想着父皇寿诞,再献上。”
    皇帝点头道:“你是个有孝心的,那朕就等着了。”
    厉王与皇后迅速对视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这个大哥,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早前听父皇提了一嘴皇叔的事,就赶着去寻摸太湖石,送礼物都在拾人牙慧,不会翻新些,瞧不出父皇一点也不稀罕吗?
    启王是陛下登基之前所生,很小就没了母亲。这些见识上,自然无法与皇后宫中养大的三殿下比。
    不过,启王也有讨好陛下的绝招,那就是两个孩子,陛下的乖孙,太后的重孙。众皇子中,只有启王年纪较大,这两个孩子正是半大不懂事的年纪,能来赴宴了。大明宫的正殿上也敢乱跑,太后还特地嘱咐,不许管他们,让他们跟那民间的孩子似的,在家里自在一些。
    看着孩子,陛下欢喜,又想起老四和老五的婚事:“西秦起战事,耽搁了好多事。等过了这阵子,立即把你们的婚事都办了!”
    显旸和显晖立即上前谢恩。
    筵席天黑方散,陛下特地把周显旸叫到跟前:“这段时日,你宫门都未出过一步。虽说是你的孝心,但这新春佳节眼看都过去了,你也该自己乐乐。元宵夜是金陵城最好看的时候,尤其是城西的城隍庙,热闹非凡,你去瞧瞧。”
    第7章
    太后立即吩咐梁副都知:“你带着两队人护着他,别让他人生地不熟的走丢了。”
    周显旸忍不住笑:“皇祖母,我什么野地里没钻过,金陵城您还不放心?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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