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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皇子们正在守灵,礼部的人忽然去御前告了一状,说庆王守灵时偷懒怠惰,其他皇子王妃皆是跪足了时辰的,只有庆王屡屡中途出去休息。
    庆王得知此事,自然知道是谁捣的鬼,在灵前就与厉王争执起来:“本王受了杖刑,身体不适,跪上这么些天,本就不易,太后娘娘最是慈善,怎会介意。你就是闹到御前去,我也不怕!”
    厉王冷笑着:“本王奉命监督丧礼仪制,任何人行为不当,都该指出,至于罚不罚,全看父皇裁决。”
    眼看厉王这是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庆王决定将计划提前。
    于是宫外茶坊瓦舍的说书人开始讲起一段新书,说某朝某年某月,一女子身份卑微,偶然与皇帝邂逅,生了皇子。
    奈何身份悬殊,无名无份,一直养在宫外。
    那女子就指望着这一个儿子能有出息,希望有一日能母凭子贵,得到富贵荣华。
    可惜,小皇子胎里不足,生下不足年就没了。那女子为了保留皇子生母的地位,便托人买了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孩儿,冒充皇嗣。
    假皇子长到十岁上才被接回宫中,深受帝后宠爱。
    这故事虽未指名道姓,但很多细节都与厉王的身世一模一样。
    渐渐的,这件事在京中越传越广。连京中贵族们都听说了。
    只是太后丧仪期间,谁人都不敢在朝中提这事。厉王更是故作问心无愧,一心操持太后之事。
    倒是刑戒司履行职责,把这民间传言禀告给皇帝。
    皇帝听了,命肖巩立即去暗中查访,又传旨叫庆王去崇政殿议事。
    这些日子,皇上虽然照常上朝,可是每日还是要来慈宁宫守灵,精力不似从前,意思是要庆王从旁协助一二。
    庆王见父皇这是有意给自己机会历练,立即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只想好好弥补过错,表现出一个合格的皇储风采。
    因他仗刑以后的伤还未好全,长久跪着身子也受不了,后来,往崇政殿去的时间越来越长,守灵的时间渐短。
    四十九天之后,皇室宗亲们一起送殡去到皇陵。
    太后梓宫移入地宫之后,纸扎的陪葬物,伴随着一班和尚诵经祝祷之声,足足焚烧了一个时辰。
    皇帝率众祭奠之际,段飞捧着一叠经文过来,道:“陛下,这是皇陵守军方才递上来的,说是余氏听闻太后薨逝,这些日子刺血研磨,默写出来的经文,希望可以焚烧于太后陵前,答谢太后当年的照拂之恩。”
    第181章
    皇帝瞥了一眼张皇后不满的脸色, 思及余氏与太后关系亲厚,还是点了点头。段飞立即将经文一起丢进炉中焚了。
    完成了所有祭奠仪式,皇室宗亲们, 按照惯例略做休整,便要启程前往不远处的行宫下榻休息。
    行宫虽然不常来, 但这里的花草树木都照顾得很好, 一派夏日的郁郁葱葱,又比京城舒服凉爽许多。
    连日劳累,皇帝在九洲台举行家宴。时值国丧, 没有舞乐百戏,但是冗长隆重的丧礼,着实将每一个参与者折磨得疲惫不堪,连带着悲痛都渐渐被这种疲惫消解了,所有人都是大松一口气的感觉。
    因而,这太后薨逝后的第一次正经宴席,气氛倒还轻松。
    文仲卿就坐在煜王夫妇旁边, 悄声说着:“原本是说好,相知生下孩子, 就要送她去山中清修的。但是,生产那日,岳母骤然殁了, 她伤心得那样,月子里就回家服丧。紧接着, 又是太后薨逝,我和父亲、母亲一直在宫中守灵、送殡, 家里孩子离不开她照顾, 所以暂时还留她在长公主府……”
    荣相见知道他的意思, 道:“三姐夫,如何安置她,是你的决定,不必跟我们解释什么。若她能改过自新便罢了,若她将来再犯什么错,你得知道第一个牵连的就是你和你的孩子,还有你的父母。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
    文仲卿沉重地点点头:“多谢四妹,我会约束好她。”
    宴席尾声之际,一队送甜品的宫人进殿,其中一人行至皇帝案前的阶下,忽的跪下,大声道:“皇上,救命!”
    段飞吓了一跳,立即示意羽林卫下去将人围住,待看清楚那人,段飞有些尴尬,回头请示皇帝如何处置。
    那女子在灯火下,满头大汗,神色慌张。
    皇帝反应了一会儿,才道:“邹氏?你要朕救谁的命?”
    她与二十年前相比,发福了不少。虽说皇帝对她不过一夜露水之缘,并无真情,这些年也把她幽禁在行宫,但到底是诞下皇子有功,纵使没名没分,也嘱咐人好生侍候,不愁吃穿。她也的确安分守己了二十年。
    “陛下,救救奴婢的命吧!有人要灭我的口!”邹氏几乎是哀求。
    “谁敢在行宫杀人?”
    邹氏哭着道:“刚才,有黑衣人进了我的屋子,要杀我!说为了厉王殿下……”
    “什么?”厉王一听,头都大了。他与生母已经十年未见,虽然认得,但情分很浅。此刻听到对自己不利的话,立即反驳,“父皇,儿臣实在不知此事啊。儿臣怎么敢做出弑杀生母这样没有人伦的事?”
    “你的意思,我不是生母,你就敢杀了?”
    邹氏一手拉扯大这个孩子,得知他要自己的命,气愤不已,不管不顾地把真相抖落出来。这话说得满座哗然。
    七皇叔忙道:“邹氏,这种话可不是浑说的。”
    邹氏哭着向皇帝忏悔:“皇上,奴婢有罪!没有照顾好孩子,三皇子不足岁便已夭亡了。奴婢不得已找来一个农家的孩子替代。本以为,若孩子将来出息,能让我过几天好日子,谁知这事不知怎么的,走漏了风声。他为了自己的荣华,为了隐瞒身世,就要来杀人灭口。求皇上饶命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震惊,都盯着厉王看。关于厉王身世的传闻,众人有所耳闻,并不敢尽信。可是,若邹氏都这么说了,那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了。
    厉王面色惨白,旁边的厉王妃更是惊惧不已。
    若厉王不是皇子,那她这一辈子岂不是嫁给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村妇之子?张家这么多年的经营,又是为了什么?她抬头看向姑母求救,张皇后却比她还要慌张无措。
    满殿寂静之中,厉王快步走到殿中跪倒,大声辩解:“父皇,儿臣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是有人要陷害儿臣!”
    这一句话,让张皇后彻底泄了气。此刻,他辩解的居然是自己没有派人灭口,竟然不是为自己的身世辩解,显然是早已知情,还瞒着她!
    但他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是吗?”皇帝问:“那是谁在陷害你?”
    周显晗也不确定是谁,只是回身看着自己那几个兄弟。
    “是你,还是你!还是你们几个合伙!”
    面对皇帝投过来的威严目光,庆王道:“三弟,你疯了吧!”
    歧王年轻气盛道:“这是什么话?三哥,此等大罪,你要有真凭实据的!”
    周显旸倒是冷静得多:“厉王兄,你自己遇到麻烦,也别拖我们下水。我们才好帮你找到真相。”
    “你会好心帮我?”厉王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了。
    周显旸站起身:“父皇,儿臣觉得今日灭杀邹氏的,绝对不会是厉王。”
    “怎么说?”
    “如果邹氏说的是真的,她自己犯的就是欺君死罪,若不是今日遇到性命危险,一定会守口如瓶,她还指望着厉王将来给她荣华富贵呢,所以厉王没必要激怒她。就算厉王兄真的担心事发,要杀她灭口,应该也不会选今天,父皇和皇室宗亲们具在的时候做,更不会报上自己的名号,还放出了活口,这分明就是利用邹氏来揭发厉王的身世。”
    “就是,”厉王早已风闻身世的流言,也一直在暗中搜寻那对老夫妇。而邹氏此刻出事,等于不打自招,他才没那么蠢。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要周显旸来帮他说话。见皇帝也觉得他的话在理,厉王立即道:“邹氏,既然有人灭你的口,你又是如何安然无恙跑到九洲台来?
    “是我的奴婢,她替我挡了刀……”
    “是臣的人救下邹氏。”此时,刑戒司尊使曾巩大步迈入殿中,躬身道:“皇上命臣调查京中流言,臣便想到此事若是真的,邹氏的性命也许难保,便安插了两个刑戒司的女使来保护邹氏。”
    那两个女使跟随进殿,复述了今天的事,和邹氏说的基本吻合。
    曾巩叫他们退下,又禀告皇帝:“臣已经查明这件事,找到了那对自称是厉王生父生母的夫妇,快马加鞭带他们过来。皇上可要传召?”
    七皇叔听着,立即起身,要告退。他可不想见证这件皇家丑闻。
    皇帝却不许一个人走。
    那对老夫妇,生平第一次走进如此辉煌的大殿,第一次面对至高无上的君王,可是对此毫无兴趣。他们只是盯着殿中站着的厉王,默默流泪。
    不需要说任何话语。父子二人相似的长相,说明了一切。
    文仲卿低声道:“天啊,他居然真的不是皇子……”
    七皇叔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厉王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抱着头躲躲闪闪,不愿意与父母相见、相认。
    曾巩高声道:“皇上,这对老夫妇偶遇厉王在酒楼喝酒,见其相貌极肖被拐子拐走的孩子,便托人给王府写信,希望能相认,说上几句话,就死也瞑目了。这事便是从他们写信、送信的人那里慢慢走漏了风声。等臣查访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去赴约见面了。谁知到了约定的地方,王爷没有露面,只一队暗卫前来追杀。夫妇俩几乎没命,幸好臣带的人手充足,才救下他们。现下厉王的身世,已经查明。帮邹氏买孩子的宫人,也带来了。”
    允王忍不住问:“那我真正的三哥呢?”
    “三皇子的尸首埋在行宫外的一个小山坡上。”
    皇帝看着曾巩,大声:“好,你做得很好。”而后问:“显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若他不知情便罢了,但他派人去杀生父生母,不仅有违人伦,更是企图欺君罔上,遮掩身世。
    周显晗已知自己没了退路,对那对老夫妇怒道:“你们找我做什么?谁让你们来找我的!你们不是已经又生了两个?还来找我做什么?”
    “阿贵,我们找了你二十年了……”老妇终于忍不住哭嚎起来,“难道生了你弟弟妹妹,就不要你了吗?还是要找啊……我的娃儿……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好怕你被人欺负,被人打……”
    周显晗怒道:“要不是你们多事,我现在过得好得很!是你们弄丢了我,现在又来坏我好事!你们就是来讨债的!”
    老头听了,冲上去着实给了厉王的脑袋一拳:“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打死你……”
    皇帝一脸愤怒,从桌案上抄起一个银质酒壶,朝厉王砸去。众人忙道:“皇上息怒。”
    段飞着羽林卫将殿中人分开。
    皇帝坐在龙座上,气得心口剧烈起伏,掐着眉心,不敢相信自己养了这么多年,就养出这样一个不顾人伦法纪的儿子,当即下旨,褫夺厉王封号,将周显晗废为庶人,厉王府奴仆尽皆发卖。
    厉王妃听了跪在殿中,痛哭着向帝后求救:“姑姑,姑父。这件事我全不知情啊,我的人生,都被这个骗子毁了!”
    皇后也放声哭道:“臣妾这么些年,就养了这么个东西!臣妾和娆儿好冤枉!”
    皇帝为安抚她们,又下了一道口谕:“厉王府女眷,若愿意跟着周显晗,便罢了。不愿的,即日起自行返家便是。”
    张娆听了,立即叩地谢恩。什么厉王妃、皇后,她不敢想了。只要永安侯府在,她永远是侯府千金,一生富贵无忧。
    周显晗听着两个张氏女凄惨地哭泣,看着她们迅速与自己摘开关系,在殿中放生大笑:“这就是我的好母后和好王妃啊。你们张家人,还真是一丘之貉,满心满眼只有算计,毫无真心。”
    说罢,他看向皇上:“父皇,儿臣偷来的富贵,一日到头,无话可说。可是张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静颐园行刺煜王的西秦刺客,就是永安侯张淮授意其从前麾下的京畿水运都督谢赟接应的。还有余湘宜,也是张家谋划送到京中,原本想用来栽赃陷害四弟!张淮说,不扳倒煜王,始终是个祸患!”
    第182章
    一席话说得, 满座震惊得无以复加。
    张皇后立即跪下:“皇上,这个小子疯了!您可千万不要听信他的话。”
    皇帝移开被张皇后抱着的腿,只道:“显晗, 不,阿贵, 你刚才揭发永安侯之事, 想必自己也参与其中,你任人谋害煜王,纵使并非主谋, 也是同谋,若你愿意回京在三司会审时,首告揭发永安侯,朕可以留你一条性命。”
    “皇上!”张皇后闻言,大哭起来,“皇上,切不可轻信这小子的话, 他失了尊荣,混乱攀咬……”
    阿贵这个称呼显然是刺激到了厉王, 他咬着牙忍了下来,跪地认罪:“儿臣也是迫不得已。张家恨毒了煜王,必要除之而后快, 儿臣娶了张家女,又得张家助力在朝中行走, 才不得不……”
    “你胡说!”张皇后声嘶力竭,“你这个没良心的杂种!明明是你, 自小就仇恨余氏!邹氏下贱, 趁着先母后皇太后薨逝, 皇上来行宫之时,使用迷情手段引诱皇帝,按照宫规,本该就地处决。是余氏心慈手软,留下邹氏的贱命,才有了你这个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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