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饭店大厅,我尚未与前来待客侍者进行确认,就看见母亲由厅内花桥的正中央上缓步下桥,踏上大厅地板。
「您好,请问有指定的服务——」
「抱歉,这位是我的同行者。」母亲清冷却不至傲慢的声音由招待侍者后方传来,打断了侍者的问话。
我抬眼看向母亲毫无情绪的脸,与她短暂的眼神交会。
「好的,那是否由我领您们进入包厢?」侍者回头向缓步走往我们的母亲鞠躬,恭敬的询问。
「没关係,稍后我们自己过去。」母亲浅浅微笑,向侍者礼貌点头。
接着抬眼看向我:「蓬瑶。」
我只得跟上母亲的步伐,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步往宽敞的大厅走去。
「今天的晨会不见你。」
我叹了一口气,想起今晚还没进行问候:「母亲。」
母亲看了我半晌,点点头。
「虽说你是无庸置疑的合法接班人,但丝毫不问公司事务的主理人形象一旦根植下属心中,你就再也难以真正使下面的人信服了。」
「是,母亲。」我点头,顺势让眼神如受到固着一般紧紧盯着大厅典雅晶亮的大片磁砖。
诺大的会客大厅都被我跟母亲尷尬的结界弄得酷寒了,刘裕究竟来不来啊。
「孟姐,抱歉,我来晚了。」
及时雨一般,刘裕的声音由正走往我们的方向响起。
「晚上好,刘裕。」看见上前的刘裕,母亲嘴角扬起浅笑。
穿着合身衬衫与西装裤的刘裕正由侍者的带领走向我与母亲,扫了我一眼,我趁机对他比了个讚。
刘裕对我挑了一侧眉毛,用一记瞬间闪过的眼神警告我安分些。
无视刘裕的严肃,我侧过身面对饭店大厅展示的画作,嘴角抑制不住因得逞而扬起的笑。
跟刘裕一起过来果然是对的,不需要单独面临母亲绝对能大大免于我如薄层玻璃一般毫无抗压性能的心灵免于被母亲毫无情感的言语一击敲个碎烂。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想讚叹下刘裕啊,回过身又站在只有刘裕能看见的视角对他眨眨眼。
刘裕给了我一个无言的眼神,随即转向母亲,态度恭敬的说明。
「可能是晚餐时间的关係,泊车的人不少,我没碰到熟悉的服务员就多交代了几句。」
「没关係,车子的事情是该谨慎交代。」
「是。」
「既然人到齐,我们就进包厢与你爸爸会合吧。」母亲对着刘裕说。
还就只对着刘裕说呢,我跟在前方并行走向电梯房的两人这么想。
我以刻意维持的步伐保持一定距离跟在持续进行对谈的母亲与刘裕身后。
到达预定包厢所在的楼层,我依旧走在两人的后头,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瀏览着饭店走廊辉煌装潢的饰物及雕刻。
母亲与刘裕似乎突然提起了关于我的什么事,双双顿步回首看向我。
我被他们看得一愣,也停下脚步。
只见刘裕对我眼神示意无事,又回首与母亲对谈,前进的步伐也从新啟步。
无论是谈论什么,八成是谈论有关我的工作情况的事吧。
看着相谈融洽的母亲与刘裕,我不禁感到庆幸。
有这个「哥哥」,横竖都称得上是件好事吧。
虽然我与母亲的状况转变成微妙而后急转直下为只求避免矛盾充斥的互不相犯的开始,正是因为多了这么一位「哥哥」。
我凝视着刘裕与母亲谈话的专注侧脸,又想到这么说似乎也不甚公正。
毕竟对于他而言,我也是个横空入世的妹妹呢。
这一切都是因为…
「爸爸。」刘裕对男人的叫唤打断我的思绪,这才发现已经抵达包厢。
刘叔叔正站在包厢门口,为我们开啟包厢的木门。
「刘叔叔。」我跟上,向刘叔叔鞠躬。
「蓬瑶,好久不见。」刘叔叔向我展开和蔼的笑,我也回以真诚的笑容。
「归国至今都没有主动拜访叔叔,真是抱歉。」
「别这么说,我晓得你忙。听说蓬瑶已经开始正式见习了。」
「是啊,这孩子可终于要开始把心思放在公司上了。」母亲这么说。
面对刘叔叔的时候,母亲连论及我时口气都会稍微不那么冰冷一些。
一顿饭吃下来气氛还是那样的平淡无波,我与母亲总是毫无话题,刘裕与刘叔叔也并非无话不谈。
餐桌上的话题多半由刘叔叔开啟,母亲应和,两人聊到一段共识或充分交换看法之后,才轮流点名我和刘裕分享观点。
每次跟母亲用餐,看她总是这样不咸不淡的,实在令人难以对餐点提出兴致。
我一边咀嚼着送入口中的食物,一边想着这么大间高级饭店的招牌麻婆豆腐和特级白米能被我嚐得毫无滋味,可真是不简单啊。
我和母亲那甚至不太能称得上微妙的关係。
大概是比决裂更显亲密一点的母女关係,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我已经无法回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