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
年老长者伸出衰老干瘪的右手,卑微地想要挽留谢卿辞,只是情急之下,他的手将要碰触谢卿辞的衣摆。
即将碰触的瞬间,老者不期然对上谢卿辞的视线。
老者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
刻骨的冷漠,仿佛容纳着三界古奥隐秘,只看一眼,便让人有匍匐在地的诚惶诚恐之感。这样冷酷漠然的他,与昨日婚礼上身着红色喜服的俊美仙君,浑然不似一人。
他右手僵在原处,微微颤抖。
就在谢卿辞冷漠的目光转向老者右手时,苏木见状不对,立即出言呼唤。
“谢仙君……”
谢卿辞的眼眸仿佛冰雪凝就,冷漠凛然。
视线只是稍稍相对,本能就促使苏木垂眸,他艰涩道:“天道大人……”
谢卿辞淡淡道:“本尊将往地府。”
说完这句,他的身影倏忽消失,众人恍惚抬眼,可除了干燥无止息的风,什么也看不见。
现场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残留着敬畏
与恍惚的神色。
天道大人言语寥寥,神色亦是平淡,但抬眼垂眸间的强大威压,让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敬畏匍匐。
苏木望着周围恍惚百姓,脸上不自觉露出苦笑。
这短暂的一日夜发生之事,尚且是这些凡人难以理解的。但他身为神农遗留之种,倒分外清楚三界共主的地位。
至少仙君这泛泛二字,根本不配用来称呼天道。
“苏木!”采采焦急而来,她惊疑看着匍匐一地的百姓,以眼神询问方才发生之事。
采采着急到一定地步时,就会忘了尊称,而称呼他本名。
“先帮大家。”苏木压下心中不安,露出微笑。
天穑村民直到此时,方才从天地之威中陆续回神。
他们恳求地看着苏木:“神木大人、圣女大人,我们让谢仙君生气了么?”
苏木微笑摇头。
村民明显松了口气。
苏木顿了顿,随后道:“不过,以后勿要以谢仙君这等不敬之词称呼那位了。”
百姓疑惑:“那应该——”
“天道大人。”
“三界共主。”
“仙人之尊。”
“这便是那位如今的身份。”
……
忙完百姓救济安抚之事,已近傍晚。
采采捶着肩膀道:“得亏你的木头把房子都撑着,倒是没倒,要不然今晚都没得歇。”
苏木道:“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采采叹气:“哪里能歇?大家都慌着呢,只怕过一会儿就又要有人哭着来求我了。”
苏木道:“凡人孱弱,遇到如此天劫,内心慌张也是无法。”
“所以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谢仙君……我感觉他好像生气了?是有人冒犯他了么?”
苏木点头。
“你是说那个老爷爷?他碰了谢仙君的衣服?”采采有些难以置信道,“谢仙君以前不是这样的。”
苏木道:“是他们恳求天道大人复活逝去亲人,初时还是一人,后面所有人都被带动。”
采采嘴唇颤抖了一下。
“谢仙君不是要去地府么,此事他应该能有所作为?”
苏木沉默地望着她。
采采带了些哭腔:“那清萤姐姐……”
“所以我最初才祈祷,地府最好愿意放人。”苏木轻声道,“否则以断情证位的天道,于三界……先代天道,断情后直接导致死亡十万的灾变,其后更堕落为祓神。最终历经万年波折,方才重新证得道果。”
采采抹了把眼泪,没说话。
苏木忍住心疼,严肃道:“还有,我之前的话是提醒他们,也是提醒你我。只以天道尊称,勿要僭越。”
在苏木还是种子时,已通过大地灵脉的震彻,知晓天道之怒究竟有多么恐怖。
灵脉中回荡着告诫呢喃:“日月陨落,三界陷入寒冷与黑暗。”
采采睁大了眼睛。
她实在无法将清萤姐姐口中温柔清净的谢仙君,与苏木口中掌管日月乾坤的神祇联系在一起。
“明明昨天,他还与我们说过话……”
苏木轻声道:“证道飞升,往往只在一瞬间。”
“那天道大人去地府,是准备改生死簿?”采采不确定道。
苏木颔首。
或许,今后三界安定,都要取决于今日阎王的一念间了。
*
阴曹地府。
亡界的天空总是浅灰色的,阴寒雾气中,以黑曜石铸就的八方宫殿,露出隐约的轮廓。
八方宫殿正中是忘川,阳间新死的亡魂会穿过忘川,来到后四
殿批命,进而断定在炼狱赎罪,还是转世投胎。
这里充斥的总是亡魂的呓语,与鬼差冷漠的呵斥声,然而今日,地府却热闹非凡。
阎王殿是地府八大殿之首,专司三界轮回转世,乃是地府禁地中的禁地。
天道空悬的当下,阎王身为亡者中的帝君,隐隐有三界众仙之首的架势。
好在阎王做事严谨低调,始终维护生死轮回的大义,三界生死仍维持着庄严。
然而今日,地府并没有那么平静。
一名鬼差踉跄从殿门外闯入,本就寡淡的脸上因惊慌而更添一层惨白。
大殿守卫长戟一横,尽职尽责地叱喝道:“放肆,竟敢冲撞阎王正殿!”
“快通报阎王大人,快!”鬼差哆哆嗦嗦道。
“什么?无诏不得——”
鬼差自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天道大人亲临!”
“管什么天道大人……啊?”守卫皱眉,“休要胡言乱语,违反律法,理应……”
白无常声音在鬼差身后响起:“非常时刻,勿要耽搁时间!”
白无常虽也属鬼差一流,但时时能面见各位地府殿主,因此颇有些颜面。
“不得对天道大人无礼!”守卫严肃道,“天道大人临位之初,事务繁忙,怎会来我地府?”
白无常面露焦急色:“就在昨夜。不要啰嗦,快让我见阎王大人,我不想强闯!”
守卫有些狐疑,却还在恪尽职守:“你等我通传……”
“不必,我已知晓。”
威严低沉的嗓音在众鬼身后响起。
“见过阎王大人。”白无常纵使心急如焚,还不忘向阎王行礼。
只是一抬眼,他微怔。
阎王穿的居然不是平日的黑绸蟒龙常服,而是更庄重的黑金礼服,头戴冠冕。
要知道这套装扮,唯有每五十年一次,超度三界亡魂的大祭祀,阎王才会换上。
“天道尊上前来,我怎可不亲身相迎。”
阎王肃容道:“还愣着做什么?传唤七大殿主,各方鬼使,均来鬼门关外觐见天道尊上。”
白无常:……不愧是阎王大人。
即使是,嗯,如此尊崇上级言语,也说得威严肃穆,仿佛宣读礼法。
心里如此想,不耽误白无常反应敏捷。
“是,属下这就去办。”
阎王投以白无常满意的一瞥,接着微振双袖,挺胸抬头道:“其余人,随我觐见天道尊上。”
天道大人真的来地府了?
一路上,众鬼皆是错愕与震惊交织的心情。
他们知道,昨夜西岐部洲响了一夜的天雷,因此死了不少人,原本地府还准备派人去查看发生何等大灾,好以此决定派出鬼差数量。
但法则之声响彻三界,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即万年之空悬后,今有天道尊上证位,自此邪祟魇怪不得放肆,魑魅魍魉不得僭越。三界敬仰,生灵信奉。
地府没人知道天道的来历,生死簿也不配记录那等大能的来历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