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骊在一旁也是听了暗自咋舌,她现在统共身边有两个近身的丫头,两个粗使丫头和一个奶娘,尚且还觉得人多了呢!
刘姨娘进来后连忙带着云骊纳福,冯氏笑道:“五丫头去和你四姐姐一处坐吧。”
在太太这里,姨娘们没有坐的地方,单姨娘正打着扇子,刘姨娘亲自奉了一杯茶给冯氏,冯氏接过茶来,呷了一口,又放在一旁对大家道:“还过几日咱们就要到通州了,你们也得开始把箱笼收拾妥当,这是其一,再有这天儿时热时冷,都得留心哥儿姐儿的身子。”
姨娘们都道是,冯氏又和她们说些家务事。
在一旁的姑娘们中,云湘率先对姐妹们道:“听说是朱姨娘病了,七丫头也得了伤寒,我上回伤风了,一个月才好,这一路颠簸,恐怕要回伯府才能请大夫好生料理,否则,我们常配的丸药虽也有伤风之症的,但这药也不能随意吃。”
“那我们要不要去探望一二?”云清提议道。
二房的长女云鸾出嫁后,三姑娘云清就是名义上的大姐,她这个人,素来温柔和气,与人交往常常自抑去迁就别人,她年纪已经十三了,比底下的妹妹们年纪都大,连四姑娘云湘都比她小五岁。
因此,听云湘这么一说,她倒是有这提议。
云湘却摇头:“我早同太太说了,太太说已经着人去看了,让咱们姐妹们若是过了病气就不好了,我们还是别给大人们添乱了吧。”
云骊知晓这位四姐姐,十分有主见,颇能决断,敢于任事,她既然说不必去看,那肯定就是早就同太太说过的。
因此,云骊一笑:“既然咱们不能亲自去看她,不若送些好玩儿的去,这样她病中也能知晓咱们的关心。”
云湘抚掌而笑:“五妹妹说的极是,不知道你送什么呢?”
“七妹妹那次见到我的行娇惜、宜娘子就很欢喜,我就送那个去,她若欢喜了,病就好的快了。”
这行娇惜和宜娘子都是扮家家酒的物件儿,七姑娘云淑年纪最小,对这些也最感兴趣。
云湘心道,云骊居然如此舍得,自己也不能让人看轻,故而道:“你送了这个,那我就送一对瓷孩儿去,那瓷孩儿背后有个孔,还能塞钱进去,七丫头是个小财迷,这个送她正好。”
冯氏听她们姐妹讨厌,忍不住对单、刘二位姨娘夸赞道:“你们把孩子都教的极好。难为四丫头和五丫头都这般懂事。”
大家听了冯氏的话,刘姨娘自有一番欣喜,认为云骊大方,想的法子也恰当,单姨娘也觉得女儿有出息。
但刘姨娘比之单姨娘更精明一些,又夸起云清和云潇来:“要我说我们五丫头能有什么本事,还不都是跟姐姐妹妹们学的,我看三姑娘这样的温柔,四姑娘精明干练,六姑娘也是娇憨可爱,哎呀,咱们家的姑娘们真是个个都好。”
三姑娘和六姑娘,一个是太太养的,一个是太太嫡亲的闺女,四姑娘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刘姨娘是个个都夸到了。
单姨娘还不以为然,平日宠爱就都被刘姨娘抢着,但她生的女儿,比刘姨娘的女儿要强呢。还有那云清和云潇,亏得养在太太这里,云清倒还好,云潇就是个呆头鹅,什么都不知道。
冯氏身边的银蝶都看的气笑了,朱姨娘虽然老实,但好歹不傻,单姨娘真是个蠢的,只可惜朱姨娘身子不便来请安。
“刘姨娘,你倒是生了一张巧嘴。”冯氏淡笑着。
云骊在心里暗自为姨娘竖大拇指,姨娘真的厚道人,其余几个姐妹都被夸到了,当然也很高兴。
但是随着冯氏下一句话一出,气氛又变了。
“家中准备供奉教养嬷嬷,因为只有两个嬷嬷,老爷说就让她们年纪小的姑娘们去学,偏云淑身子骨弱,因此就选了云骊和云潇去学,旁的姑娘们照旧还是读书,也是一样。”
第6章 纷争
“怎么是她?”云潇撅着嘴,不喜的看着云骊。
其实在场的人都有此一问,云清本来是先前内定的,也得到一二消息了,没想到最后没有成真,她倒是还好,不是不计较这些,而是懒得纷争,甭看刘姨娘在太太这里有说有笑,可她不是个好惹的人。
云湘就有些不服气了,她倒不是因为自己多想进宫或者如何,而是觉得不公平。
但她们都很聪明的不出声,因为长辈决定事情,不是小辈能够置喙的。
可云潇素来仗着年纪小,又是太太亲生,虽无半分出彩之处,但是平日多争强好胜,尤其是在云骊的事情上,她表现出一等强烈的排斥感。
在她心里,若有一件好东西,她宁可给外面的叫花子,也不愿意给云骊。
跟教养嬷嬷学规矩,指不定将来也和大姐姐一样能做王妃,云潇认为觉得自己学了规矩,日后就能压云骊一头,甚至因为云骊起初不被允许学规矩,她都高兴的不行。
但没想到,今日太太居然把那丫头加上了,云潇很不服气。
云骊却不做任何争辩,刘姨娘只是笑了笑,对冯氏道:“是啊,我们五丫头比不得六姑娘机灵,依我看还是算了吧。”
冯氏不悦的看了云潇一眼,又对刘姨娘道:“你不要如此说,我看云骊就很好。”
“多谢太太看重她。”刘姨娘也不大动怒。
反正好处已经到手了,何必生气,没要到手的人,才生气才不平呢。
一时,冯氏也没了什么心情,就让她们各自散了,云清走在最后,见云潇被留下,她顿了一下脚步,还是先走了。
众人走完之后,冯氏对云潇道:“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有点千金小姐的样子?但凡你有你二姐姐半点机灵,我也不止于此。”见云潇如此不成器,她到底想起了长女云鸾。
她这么一说,云潇反而更不服气,耿着脖子还想分辨。
邰妈妈忙劝道:“太太,六姑娘还小呢。”
“她可不小了,你看云骊也只比她大几个月,人家听到言语不好时,也从不冲动行事。她这也的莽撞,我真是担心啊。”冯氏不免显得忧心忡忡。
她的长女云鸾生的秀丽端方,一言一行都是闺秀之典范,长子文龙读书才思敏捷,待人接物从不自矜官家子弟,被人称赞有世家子弟之风范。
偏偏这个小的,因被宠溺着长大,反而如此。
云潇听冯氏夸云骊,更是气的直跺脚:“你们就知道夸她,她不过是个姨娘生的,有什么好的。她怎配和我比……”
邰妈妈见冯氏脸上烦躁,不由得替她安抚云潇:“您也知晓她是庶出的,那她就是学的千好万好,还是比不得您啊。”
如此,方才哄好云潇,让云潇乳母带她下去。
待云潇下去后,邰妈妈却没有刚才真的不在意所谓的庶女,反而有些忧心忡忡道:“老爷还真是听了刘姨娘的枕头风,把三姑娘拉了下来,把五姑娘添上去,难为还要您去周全。”
冯氏叹道:“以前老爷在家中时,很听老太太和大伯的话,因为那时老爷官阶还小,我提及老太太,老爷尚且畏惧三分,但如今,老爷这次进京叙职。早已是志得意满,很有可能会升官,他这官做的越大了,怎么还会听老太太的。指不定还埋怨老太太管的太多了呢。”
“您是说老爷对老太太有怨气,这不能啊,老太太虽说不是那等面上亲热的人,可也只是性情严厉了些,但规矩是非分明,她老人家待老爷也不薄啊。”邰妈妈还记得当年老爷成婚,老太太可是拿了五千贯出来置办婚事。
冯氏却道:“你不知晓这其中关窍,咱们都觉得老太太出钱出力,但对于老爷看来,本来这钱就是伯府的,即便分家他也能拿到一笔不菲的
家资,老太太为他忙,那是因为他中进士了,他有了出息,挣的是她自己的名声。再者,姑太太出嫁,老太太陪嫁了二十万贯,这二十万贯比五千贯多多了,老爷心里哪里能没有芥蒂。”
邰妈妈脱口而出:“姑太太是老太太嫡亲的闺女,陪嫁这么些也正常。”
说完,她自己也悟了。
她们自觉老太太对自己嫡亲的女儿好那是应该的,为庶子们操持都觉得天大的好处了,这是站在冯氏这种嫡妻的角度上,但是在章思源这种做庶子的角度,他还认为自己是章家子嗣,本来章家财产就有他的份,老太太也不过是三瓜两爪打发他,再有老太太为他操持婚事本也是本分之事,又缘何要感激?
还有一层,老太太对姑太太那么好,老了却还得要庶子们奉养,还要插手庶子们的家事,二老爷怎么愿意?
冯氏见邰妈妈明白了,继续道:“刘姨娘是他心头最爱的一个,还为他生儿育女,如今学规矩,他反而还要看老太太脸色,老爷自然不肯。自然,这其中肯定也少不得刘姨娘在其中挑拨。”
“她就是个害人精,若非是她,老爷和老太太关系也不会闹僵。六姑娘为何不喜五姑娘,这都是因为不公平啊。”邰妈妈也很为冯氏母女打抱不平。
何时这家里的家务由一个妾说了算?
太太真是越发好性儿了。
冯氏摇头:“争这些闲气做什么,正出庶出又如何,外头的人结亲还不是看老爷的官位,谁管你这个。就说我嫁给老爷时,我父亲还只是礼部侍郎,待我出嫁几年后,父亲升任东阁大学士,我那庶出的妹子反而嫁入宰相门第。再有咱们家云鸾坏就坏在出生太早,当年老爷替她许亲时还只是县令,如今老爷是正五品的同知,这回叙职还要高升,云清的婚事就肯定比她姐姐好。”
联姻只是结两姓之好,年龄合适就成,尤其是女儿家,所谓的嫡庶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
无非就是亲娘贴补的多些,但也不会很过分,毕竟作为嫡母,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公。
一般挑嫡庶的,反而是那等轻狂人家,像当今皇帝还是庶出,难道天下人就不认他了?
若哪家嫡母苛待庶子庶女,外人也会觉得这家家风不好,自古士大夫齐家修身治国平天下,名臣陈执中就是因为家中女奴迎儿被妾室张氏虐待至死,故而贬谪。
邰妈妈听了,也是觉得不公:“三姑娘给二姑娘提鞋都不配。”
“你这话可别乱说。”冯氏立马道。
邰妈妈忙道:“奴婢知晓,只不过觉得世道不公罢了,若是咱们老太爷还在,您何须如此,老爷也不敢这般对您。”
冯氏笑道:“那也未必,女儿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女婿却是半子也,你见过哪家女儿高过儿子的?再者,老爷宠刘姨娘也是有分寸的,比起别人家,我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听冯氏说完,邰妈妈也似乎想到了什么:“要我说老爷偏宠刘姨娘也好,这样二少爷要过继到长房的机会可就渺茫了呀。”
这样一想,反而也是好事。
用五姑娘这事在老太太那里表明老爷偏宠刘姨娘,老太太可是眼里藏不得沙子,她早觉得刘姨娘是乱家之源,是个祸患,平常就不喜妾室,为姑太太寻亲也是寻的书香门第,若不然也不会陪嫁巨资了。
刘姨娘越没有分寸,反而就越讨老太太的厌恶。
在冯氏那里刘姨娘忍着气,现回房来了,很是生气。
纤云劝道:“六姑娘向来如此,您实在是没有必要和她动气,奴婢上回去接五姑娘下学,就听六姑娘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着什么贱人小娘养的,哪里像大家小姐,就是我们做丫头的,嘴也没那么臭。”
“什么时候让她在
老爷面前出个丑才好,这样的女儿家,也配学规矩,也就是命好,从太太肚子里托生的罢了。”刘姨娘嗤笑。
云骊在旁,看了刘姨娘一眼,反而道:“她这样倒也不是坏事,姨娘又何必让她出丑,您现下给她一个教训,她反而立马改了。您这样反而是为了她好呢!”
她也是怕刘姨娘为了一时之气,真的闹的不可开交,云潇是小,折损了自己倒是真的。
纤云也道:“是啊,咱们五姑娘这样的出众,同样一伴儿在教养嬷嬷面前学规矩,偏咱们五姑娘学的好,那才叫真的难受。”
就六姑娘云潇那个样子,她就是被老爷厌了,有太太在,老爷还得顾着这个嫡出的女儿,云潇不痛不痒,反而还和太太结仇。
刘姨娘听了她们的话,也平息了怒火,她还是很开心的:“不管如何,咱们骊儿终于也能去学规矩了。”
“姨娘,女儿多亏是您了。”云骊当然知晓因为这件事情,可能会让别的姐妹不待见,方才四姐姐出来都直接没有理会她,但她并不会屈就。
人生在世,各凭本事罢了。
她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常常被云潇挤兑,姐姐们也多是捧云潇,就连素来公正的云鸾二姐姐,也是言语公正,实际上偏帮云潇。
这个世道本就不公平,她虽然是个小姑娘,但受的气多了,也知道些道理。
你不争,日子也过的就那样,争一争,兴许更好。
记挂着要送正在养病的七姑娘云淑的礼,她又让素文进来把自己扮家家酒的玩意儿送过去,还加了个香包。
“这里边放的是我最喜爱的玉簪花,玉簪花素来芳香宜人,总算能冲淡些药味。”
素文连忙用托盘装上,准备去往朱姨娘处。
刘姨娘见女儿被人挤兑了,回来还能记得要办的事情,不禁暗自称赞。
不一会儿,素文就回来回话:“七姑娘正在病榻上,见了您送的物件儿很是高兴,还把香包放枕头旁边。”
“你去送的时候,二姐姐她们都送了吗?”云骊问起。
素文摇头:“我去的时候还没有。”
刘姨娘凝起眉头:“朱姨娘身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