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翊现在细看,才发现不同于一般微电影,这套剧本没有半句台词,整个剧情推展全靠演员的动作詮释。剧本上有许多肢体、动作描写,对于一些关键镜头也有补充如何运镜。方翊觉得这点子挺酷的,也听见有人出声夸奖:「我大茗仪编的剧本就是屌,没有台词屌爆了,不用背一堆东西啦!」
眾人七嘴八舌,夸奖源源不绝,廖茗仪身为编剧主力都招架不住了,脸上泛起一层红:「谢谢大家,你们喜欢就好,毕竟之后也是你们要演戏。」
眾人还在乐呵前景明媚,讲得名次势在必得,不料于子騫出声打断大家:「剧情这里还是不通啊。」
大家的欢乐在瞬间被打断,乾着一张脸齐看着于子騫。还没等到人回应,于子騫自顾自往下说:「这里改掉了,在后面的剧情一样是开天眼才知道的事;还有这个,如果我是主角个性,我绝对不会挺身而出,谁要没事搅浑水啊。」于子騫对着手机中的剧本嗤之以鼻,继续往下讲:「再说了真以为没台词这么容易?剧情没人讲话要怎么在第一眼抓住观眾、练走位时肢体不会尷尬?没有声音时评审观眾都把注意力放在演技上了,真觉得这是好方法?」
于子騫丝毫不留情份抨击,比上次的炮火更直接、猛烈。所有人在他的说教下都不好受,尤其负责编剧的廖茗仪更是脸色苍白。
白崇宇身为导演要主导这个局面,不好护短,只能闷声地看着心仪对象被针对,其他人也没有出面想劝的勇气。方翊观察好友脸部表情僵硬,不难猜出对方处境为难,主动出口调停:「于子騫你讲话就不能温柔一点吗?好好讲大家都会听啊。」
于子騫就觉得奇怪了,还没认识方翊前,他就是这副口气跟这群人沟通,也没听他们抱怨半句。一个新加入的陌生人倒是一而三再而三地打断,究竟凭什么?纯粹想挑拨?
于子騫从剧本中抬头,瞪着方翊。再加上来之前没吃到甜点的不悦,看到有人想跟自己槓,自然不会示弱:「怎样,你觉得我哪里有说错?我就事论事把盲点说出来,你不想听建议难道要放作品烂,参加比赛是志在参与吗?」
于子騫将手机丢在一旁,满是蔑视的气势丝毫未减。
方翊承认于子騫提出的建议满有建设性的,但一出口就像挑衅的口吻其他人居然忍受得了?他猜其他人因为共识久了才敢怒不敢言,但他可没那份旧情为对方留台阶。正要开口懟回时,其他小组成员说话了,令方翊意外的,他们却没有为自己撑场。
「方翊,你冷静一点,别跟子騫吵啊。」
当方翊听到对方劝的是自己而不是于子騫时,愣了半瞬,上头的劲马上被浇熄大半:「我只是劝他讲话温柔一点,没有要跟他吵。」
「没事啦,他讲话都这样,我们习惯了,子騫敢提意见也不错啊,你说是不是?」孙玉婷挥手示意没事,就好像方翊特别在意、有心滋事一般。
逞行的情绪来得多快,他现在被劝退就有多无地自容。方翊巡视其他人真一脸见怪不怪,反而看到他跳出来说话还比较诧异,愕然地抿紧双唇。觉得自己跳出来为好朋友说话像个白痴:「好吧。那是我不了解。」
于子騫得理不饶人,轻哼:「麻烦死了,烦事找事。」
其他人到底怎么憋住这口气的?方翊不敢相信地回望孙玉婷,要她瞧瞧于子騫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不料白崇宇在这时插进话题打圆场:「好,没事没事——之后大家注意一下自己口气,我们一定都是以得名为目标,互相包容体谅,有意见也要敢提,这样我们才会是越来越精进的团队。」
孙玉婷趁白崇宇在讲话的时候,小声向方翊说:「我们都习惯子騫了,想说你比较好劝才劝你的,虽然很谢谢你站出来说话啦,但跟他吵只会让自己更生气而已,根本吵不赢。乖乖顺着他的毛摸,他其实真的满厉害的只是就有点难搞,抱歉哈。」
白崇宇轻巧将衝突揭过,把讨论方向引回剧本上头。虽然接下来的讨论算不上和陆,但被念过一回的于子騫好歹也收敛了点,被问话时不再那么苛刻。有了他在旁边纠正剧本瑕疵,文案在反覆修改下趋近完整,剧本形式也从一开始没有任何对话,改编成后半场会出现台词。
于子騫碎念了一堆前半场没有台词可能无法引起观眾共感,但最后不敌他人意见,半妥协说:「这么做的选择不是大好就是大坏,既然决定那就这样吧。」
等一切事项结束、宣布散会时,天空已经转黑,剩下地平线残留一抹红晕。
方翊在于子騫站起来的那刻也急忙起身,挡在他面前:「你可以过来一下吗,我有事跟你说。」
于子騫嘖一声可响,不耐烦地变换身体重心:「在这讲,不讲滚。」
方翊见对方不退让,想起孙玉婷跟自己说要顺着于子騫的毛摸,放软了语调:「拜託借一步说话,这里不方便。」
和于子騫一起走离人群后,方翊才停下脚步,慢吞吞地整理思绪:「我是想说??抱歉。」
方翊受够了跟于子騫讲话就是争锋相对,再加上未来要共事,他可不想让气氛总是如此糟糕。再加上孙玉婷刚才一席话,他就有了主动低头、调解关係的想法。小事化无自然最好,但方翊实在没把握于子騫作何反应。
「就是今天??还有之前的事。」方翊低着头,盯着对方的裤管瞧,深怕抬头会看到对方压根不买单。
于子騫没想过方翊找自己是要说这些,他看对方一脸淡漠,还以为又想找自己吵,正准备反击,这句话却像大雨浇熄自己所有的斗劲。于子騫大脑顿时转不过,单单从喉间挤出一声。
他还没遇过有人当面向自己道歉,通常都是打一架、双双倒在地上,扯些天南地北,再从里头拣些小事间聊,有默契的恢復情谊。那么直面的道歉还是第一次,于子騫想,浑身不适应地抠着指甲缝。
迟迟没听到对方回应太难受了,方翊不想让沉默蔓延,又说:「当作和解,我请你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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