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小船在淹没城镇的大水中穿梭,杨盛将那些尚且还活着的人一个个救出来,他所细数出来的这些人,是一些总是会被人遗忘的、在社会上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人,也许邻里间匆忙离开的时候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还有他们的存在,杨盛却没有忘记他们的存在。
罗令子听完之后由衷感叹道:“你可真是个天生的父母官啊。”
安临则是沉思着算着国库里的账,盘算着社会养老和社会帮扶也该尽快搞起来了。
这场救援持续了很久,久到杨盛带来的几条船全都装满了搜寻到的幸存百姓,一艘艘把人运送回榆拦山上安置,等到最后就只剩下杨盛和罗令子所搭乘着的这条船了,杨盛看了看四周被水淹没大半的房屋,“这一片都已经搜寻过了,返回吧。”
划船的属下得令转向,不过回去的路并不是来的路,来的路杨盛为了搜救幸存百姓毕竟绕了太多道,返回时走的是另一条直线道,罗令子跟着杨盛搜救,帮忙搬了不少人,今天也累得够呛,直接衣摆一撩坐下,看到杨盛还站在船头看着四周,想了想觉得好友今天比自己累多了,又咬牙站起来,“浅才你先坐下歇会儿吧,我来看着。”
杨盛摇摇头:“不用,你在湖心亭上待了那么久,多穿点衣服在里面待着吧,免得受凉伤寒。”
罗令子只好坐回去,披衣服。
过了一会儿,船已经经过居民房屋区,罗令子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听到外面杨盛叫了一句:
“停下!”
罗令子一个激灵,连忙从船舱里钻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往那边靠过去,那边有四个小孩,快!”杨盛脸上出现焦急的神色,划船的人连忙照着杨盛的话往一棵横断在水上的树干划去,等到船行到树干另一面,罗令子才看到有四个小孩子扒在这个断树上,有一个已经快抓不牢树枝了,身体都泡在水里,脑袋露出水面一点,沉沉浮浮的,脸色都开始发青了。
“快再过去点!”杨盛催促,俯身去够那个小孩,罗令子也过去帮忙。
然而就是在这时候,水面上来了一股水浪,冲动了那根横断在水上的树干,树干被冲得偏移方向,一头撞上了船,树枝还勾住了乌篷,船重心被迫偏移,一下子翻了,船上的三个人全都落入了水里,而那几个小孩更是在这碰撞摇晃中,有两个抓不住树枝扑通两声掉进了水里。
杨盛顾不上自救,呛了几口水勉强浮出水面,接着没有丝毫犹豫脱去外袍往树干靠过去,抓住脸色开始泛青快撑不住的那个小孩费力把他往树干上推上去,对年纪稍大一点,唯一还扒在树干上的小孩说,“拉他一下!”,那小孩如梦初醒,配合着杨盛的托举把人拉了上去,接着杨盛又去救另外两个掉下去的,好在给杨盛划船的那个下属还算熟悉水性,在一番努力下,成功把两个小孩救了起来,一行人全抓着这个断树支撑着,想办法试图把翻了的船翻回来。
不过最后还是回去的船见他们这艘船许久没回来,担心出事过来找,才顺利把杨盛罗令子三人,以及那四个小孩带了回去。
几日之后,临芳县城中已经没有人了,而在澜江上游疏通分流河道的进程也在许多人的努力下成功引流,澜江往临芳这边下来的洪水水位才渐渐降下去,倪惊澜负责的物资和钱粮调度也十分及时,还有之后的防治洪水后疫病的药材也提早运了过来,这一场洪灾在凶险的五日过后终于稳定下来,进入了相对温和的恢复期。
而这些时日里,杨盛几乎没有好好合过眼,又是赶路又是救人救灾,又是兼顾全局,撑到灾情稳定下来后,他被劝着去休息,刚进帐篷躺下就昏沉地睡了过去,当晚发起了热病倒了。
安临当即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医阁呢?派去临芳的太医赶到了没?还有几日到?!”
临芳那边倒是也有不少医者在营地里连轴转为人治病,但是杨盛病倒之后好几个大夫来这里看过,给他开了药吃下去后都没能好转多少,由高热转为低热,又反反复复的,甚至只是稍微好转之后,他还在撑着病体指挥治理洪水,安临看了几天忍不下去了,连夜写旨让亭瞳去接手后续治理,务必把人绑也绑回来养病。
作者有话说:
罗令子:穿着湿衣服在亭子顶上蹲了三天,活蹦乱跳
浅才:下水救人,病倒
浅才啊,回来就好好锻炼身体吧
第206章
洪水过后, 容易滋生很多病症,比如伤寒、痢疾、疟疾等,因此在准备赈灾物资的时候就少不了要准备许多药材, 而易银瑶在几个月前给方沉舟带了一批药材出海后,现在竟也还能拿出一批药材来,捐来赈灾。
而在医阁前往临芳的一批大夫在当地展开疾病防控, 治疗当地百姓的时候,杨盛也在太医的看顾下被绑回了琼安,连夜抬进太医院,被一群太医围着整治。还别说,这群太医自从先皇帝驾崩,安临这位新皇帝继位后, 就很久没有碰到这么大的阵仗了,毕竟现任帝后, 一个虽然在闺中是体弱多病, 但是进宫后就练成了能上山打虎的高手,一个也就长时间批奏折需要运动,真要说起来,先帝宠妃生病时的阵仗也不过如此了吧——好像有哪里不对?
杨大人可是肱股之臣啊!
不过好在治疗的都是太医院的顶尖大手子, 真正的国手, 杨盛的情况也算是有惊无险,就是差不多可以等同于身体素质的武力值掉得有点狠, 稳定掉到了20, 还是伤了些根本。
而在杨盛病情稳定下来的这天,因为陛下还被拦着不能去探望, 被下令代替陛下来探望的宋菱帮陛下把谴责送到, 杨盛听完宋菱转述的‘陛下骂骂咧咧的谴责’后淡定请罪, 说,“劳陛下为臣担忧了,不知道可否请奉丹司理帮盛带一句话?”
“什么?”
“陛下以千金之躯一意往北方御驾亲征时,臣等也是如此忧心的,臣知君心似臣心,也愿陛下忧臣之忧。”
宋菱:……男神不愧是你!就算是这种时候也要来个谏明帝n思疏吗?真不怕陛下听完更生气啊?
不过宋菱都可以猜到她把这句话带到后明帝大概会是什么反应了,估计是说着什么‘朕心里好歹是有数的,你心里有数吗’,然后私下里继续跟皇后娘娘骂骂咧咧谴责‘这个浅才这么这样,就仗着朕的关心balabala’。明帝陛下心思平常的时候无法揣测窥探,只有在涉及爱臣们安危的时候才十分直白,不然也不会被评为最爱惜臣子的皇帝top1了。
真的是那种把爱臣当成自己眼珠子一样的那种爱惜。
这时候宋菱心里其实也没多想,确认浅才男神的病情是没什么事了,心里带着些许对于这句话的好笑之情打算回去把话带到。
却没想到,在宋菱走出太医院的那一刻,她的脑袋像是突然被重锤砸了一下,一阵剧痛,而在这一阵疼痛过后,她的脑子里仿佛忽然被拂去了什么尘埃一样,有一行字慢慢地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杨盛,字浅才,号明台,永辰一年中状元……后在永辰二十二年病逝,时年四十……】
宋菱整个人都愣在这里了。
就像先前宋菱无法主动向明帝吐露人才姓名一样,这是被遮掩掉的记忆。宋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刻又突然想起来,也没有心情去探讨这一点,只是在想起了那一刻愣在原地片刻,然后突然拔腿狂奔。
“陛、陛下!”她上气不接下气跑到御书房,急忙求见,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哭腔,“我突然想起来了,浅才男神四十岁就会去世……!”
“什么?!”安临人在书房坐,坏消息从天上来,惊得拍案而起。
“是真的!我刚刚探完病走出来之后脑子就突然想起来这个!”
安临哪里还坐得下去,当即推开桌子站起来,这下连王修文都拦不住他去探望爱臣,过去的途中安临心里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因为这一次的病吗?可是太医不是说了好好休养就没事的吗?太医总不敢骗她,那这次唯一比较异常的就是掉得太快的武力值了,或者说当作健康度来看。一开始的时候浅才明明是有30的武力值……难道是因为,她让各部门加班太多,浅才才没有时间锻炼,荒废射御的吗?归根结底是过劳死?
……不能吧?
不对,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虽然浅才效率高,加班次数没有其他官员那么多,但是效率高也不是凭空得来的啊,该耗费的精力也还是要耗费,所以可能真的也是和任务多有点关系的?
安临心情沉重,来到太医院,在病房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去。
这时杨盛还没有休息,半靠在病床上拿着一本书,见到安临突然驾临愣了一下:“陛下,您怎么……”
没等他说完,安临当即就是快步走到病床边抓住爱卿的手,情真意切悲道:“不要啊,浅才你不能死!朕不能没有你啊qaq!朝廷也不能没有你啊qaq!”
浅才:……???
浅才端方的脑袋上是大大的问号,不过还是勉强能端住:“是太医说臣命不久矣了吗?臣感觉……好像还没到那个程度。”
宋菱跟在后面弱弱举手,“是我说的……”
随后如此这般地解释了一番。
杨盛作为安临的心腹爱臣,对宋菱的来历自然也不是全然不知的,就算没有掰开了说明身份,但是宋菱在得到皇帝的信任后也没有太过隐藏,加上还有很早以前刘广麟接近他的事情,其实该猜到的也是能猜到的了。
“所以臣是四十岁的时候才会病逝?这不是还早吗,看陛下这样子臣还以为活不过明天了。”杨盛失笑,“到时候注意点便是了。”
“浅才,你还笑得出来?”安临眯眼。
好吧。
杨盛收起笑,认真道:“陛下,放心吧,臣还要看到您一统天下的那一天。”
安临沉默片刻:“这可是你说的。”
等到杨盛病愈回到岗位上起,安临当即给自己的所有臣子们都安排了一套强身健体的锻炼,早朝的时间延迟到了早上八点——晷钟推广开来之后,时间的划分也有了稍微的改变,十二时辰计量法逐渐变成了二十四时的。等到早朝上完之后,他们回到各部门还要打一套拳做一套专门给久坐办公的官员设计出来的养生操,才正式开始处理公务。
就连退休的老臣们,都被拎到民学跟民学学子们一起参与晨课,活动活动身体了。
“虽然八点上朝时间是宽裕了很多……”
“不过总感觉陛下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啊。”
官员们私下里如是讨论着。
杨盛更是哭笑不得,因为陛下因为宋菱的那些话对他格外关照一点,不仅让人督促着他每天打拳练养生操,就连休沐的时候都不肯让他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有时候还会拜托祁冬寒或者莫飞带上他去郊外骑马,杨盛倒是因此跟祁冬寒和莫飞这两人相熟了起来。
临芳在倪惊澜的接手调度,以及朝廷的支持下,澜江的水早已经从另一个河道进了新的入海口,临芳县城里的水全退去了,重建的钱粮和人手也都拨了下去,百姓们灾后的彷徨都没能持续多少时间,就投入到了重建中去。
而这时候,在杨盛病重的时候因为放心不下好友,跟着好友一起来了琼安的罗令子觉得也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去找杨盛辞行,打算回临芳去,继续纵情他的山水去了。
“然后再一次一个人在湖心亭喝醉了,爬到湖心亭顶上喊救救我?”
罗令子讪笑:“人总不可能倒霉很多次的吧,再说了你可是比我倒霉多了,想当初你射御可比我学得好多了,现在怎么身体差成这样?我听说就因为浅才你,现在朝廷百官每天都增加了一项打拳的日常?”
杨盛斜睨了他一眼,没有接这个话,而是说,“你住处不是已经在这次洪灾中被冲毁了吗?你现在身上还有钱财?回了临芳也没地方去吧。”
罗令子好像现在才想起这件事情一样,噎了一下,低头摸了摸衣服,然后才想起就连这身衣服都不是自己的,“好像是这样吧,可惜了我养出来的三色牡丹了啊!想想就心痛,我出门的时候还把它们好好挪到屋檐下的!……至于住的地方,夫子应该会收留我吧?”
其他的学子,考上了进士的都离开了,就算没有考上的,复读个几年要不就是再考一次,要不就是放弃了,也就罗令子,仗着才华横溢夫子也重视他,不去考科举就赖在学堂继续学(摸)习(鱼),说白了就是万年留级生。
“夫子这次大概是不想收留你了。”杨盛摇摇头,平静的嗓音说出冷酷的话,“夫子让你别回去了,养不起。”
“啊???”罗令子震惊。
“你现在大概就只有我能投奔了。”
罗令子刚想反驳,结果转念一想发现杨盛说的好像还挺对,他好像还真没几个朋友在琼安附近的,要说回临芳去投靠哪个朋友,临芳造了大灾,朋友也不一定有余粮余房啊!罗令子只能不甘不愿地说,“那好吧,你说你打算怎么安排我?”
“我这里有一份活计……”
几天之后,当罗令子出现在杨盛说的那份活计的现场时,他的面部逐渐僵硬,拿着纸笔的手微微颤抖。
浅才啊浅才,你只说这个活计拿得起笔会写字就能做,也没说过是要进皇宫啊!
这个摊开放在我面前的东西是什么?……哦,封面写的起居注?就是让我写这个是吗?
罗令子咽了咽口水,伸出一只手拈起这本起居注册子的一角缓缓翻开,翻过几页后看着上面出奇相似的记录,神色渐渐发生了改变,甚至还在里面找到了好友浅才的字迹,两个字,[同上]。
他翻开起居注才看了一眼就合上了,过了一会儿,回想起里面的那些文字,又试探着再一次翻开。
好怪啊,再看一眼。
浅才给他的好友介绍工作的这件事安临当然是知道的,也是点了头的,不然罗令子也不可能进得了宫,因为浅才给她介绍这个人的时候,说他书画文三绝,才气非常人。要知道浅才可是学识99,宋菱盖棺过的名传千古的文人,连他都这样夸的人,安临当然是相信这个叫罗令子的人是有一把刷子的,好奇之下就让杨盛把人哄来先当个记起居注的看看。
一般来说,跟人才一起玩的,大多也是人才。
不过显而易见不是个当官的人才。
[罗令子
文治17 军事15 学识99 武力27 政治49 管理60 野心5 忠诚30 心情74 声望1140
特技:书画文]
有才华,但全点在文学上了,不适合当官,连野心也没多少,好像也不爱经营名气,安临一时间竟也想不到要把人放在哪里,就索性不动,先让他写着起居注了。过了一段时间,安临发现这个罗令子每天离宫后就是拿着工资出去玩,休息的时候则是把琼安附近的风景全都逛了个遍,书画文产出相当可观,写诗的频率比浅才高多了。
安临悟了,这大概就是那种纯纯的文学系人才吧。
行,没问题,她有的是给这种人才发挥才华的地方,这么会写诗作画,就算是公费旅游也是可以的,正好每到一个地方写写诗做做画,宣传一下那个地方的景点风景,给后世留下很多可以背的东西不说,还可以推动旅游业发展。
直到有一天,安临发现她的起居注记录中,多了很多段子式的描写,不像是前面那些起居舍人记录的‘同上’‘同昨日’‘同前日’,而是把枯燥的日常记出了花。
作者有话说:
四舍五入是个四,好困写不动了,为什么会这么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