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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的她很幸运,不用发动妖力搜索,恶梦的香味自个儿飘进鼻息之间,送上门的猎物哪有不吃的道理?孟子菁以稳定的速度朝着气味发源地靠近,锁定了一户人家。
    高楼大厦的边间,白色窗帘仅仅是半掩着,使她在外头就得以将房间内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躺在床上的是一名女子,面容看来不过二十出头,长相清丽可人,白瓷般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瑕疵,若不是脸上带着氧气罩,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恐怕会让孟子菁误以为她是一尊美丽的人偶。
    沉静、美丽,容顏上没有被任何痛苦摧残的痕跡,如此安详的睡顏,让人不禁猜想,她是否会一直这样沉沉睡去,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孟子菁觉得奇怪,她吃过的恶梦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恶梦之主像她如此安静;他们通常会挣扎、抵抗、四肢胡乱挥舞,嘴里甚至喃喃着不甘的梦囈,怎会像这女人一般,被梦境拥抱,坠入深沉的睡眠之中?
    想这么多没啥用,还是快点行动吧!下定决心的她从缝隙渗入,在屋内化为人形,双脚轻盈落地后,孟子菁躡手躡脚的往床边靠近,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散发着恶梦气味的不是床上的女人,而是趴在床边入睡、身影融于夜色中的男人。
    孟子菁明白了,却觉得十分困扰。
    这男人的姿势……实在让她很不好办事啊!就不能躺在床上好好睡吗?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孟子菁认命蹲下,悄悄地凑近,在即将触碰到男人的前一刻,被他嘴里流露的梦囈惊得一滞。
    「……琴……月琴……」
    月琴?孟子菁反射性的猜想,这或许是床上那女人的名字,基本上连觉都不好好睡,硬是像隻虾米般缩在人家床边,不是她的家人情人,就是有愧于她吧。
    「月琴……月琴……」
    孟子菁继续靠近,她拨开遮住男人面容的发丝,才发觉他也有着一副好皮囊,不过这对飢饿状态的孟子菁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她抓准时机,双唇迅速贴上男人的额头,妖力併发使双瞳染上了薰紫,宛若盛开的绚丽花朵,恶梦受到妖力引诱如猛兽出匣衝进她的脑门,带来一阵晕眩。
    紧接着,一道足以划破耳膜的凄厉声响刮过耳际,不似人类声带所能发出,倒像是弓与弦在刻意摩擦下所出的滑稽之音,随后,抱怨声此起彼落的响起。
    「那是什么声音啊?」
    「你别闹了好不好!」
    「吵死人了!」
    幽暗中升起了几道红红火火的烛苗,逐渐形成模糊人影,面容不可辨识,只能隐约瞧见他们身着同样配色的服装,大概是对梦之主来说十分不重要的路人甲乙。
    食梦貘所见之梦,和梦境呈现给主人的模样有着些微的差距,孟子菁能够以第三者的角度一窥梦的全貌,而梦境中所有人事物的完整度,则会按照梦境主人对其记忆的程度而有所不同,路人可能只有残影,甚至连声音也只是毫无特色的罐头音效。
    至少,孟子菁还能从尖细嗓音分辨出那三个人影为女性,看来对梦境主人来说,对于她们印象最深的也只有恼人的尖锐嗓音了。
    背景在梦境空间中逐渐清晰,黑板及课桌椅的轮廓缓缓成形,但仍是比临时搭建的摄影棚还要简陋,一名身穿制服的少年站在讲台上,手里高举着小提琴与长弓,胡乱挥舞着。
    她猜的没错,那不和谐的音色是小提琴发出来的。
    「哈哈哈!你们活该,知道我的厉害了吧丑女们……啊!」
    没得意多久,少年就遭到报应了,一位女同学用捲起的乐谱轻敲了下他的脑袋,语气中带着责备:「让乐器发出这种不合谐的声音,它会哭泣的喔。」
    孟子菁认得她,清丽的脸蛋虽然比现在青涩了些,但的的确确是那名躺在床上的女人。
    女孩身穿和人影们相同配色的服饰,从衬衫胸口的徽章能辨别出这身是某间学校的校服,她仪容整齐,站姿英挺,似乎是为教养良好的大小姐。
    瞧她模样如此完整,就能知晓她在梦之主心中的份量,而随着她的到来,原本作妖的少年非但没有怨言,反而是安份了下来,看着女孩的眼神多了几分委屈及愧疚。
    见他有几分反省的神色,女孩松开了眉,勾起一抹十分温柔的笑:「我们一起练习吧。」
    少年点点头,喜悦的心情全写在脸上,而他也正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不完整的人影与景物一併卷入深处,天地之间仅剩少年和女孩,他们扬起长弓,奏出美丽的曲调,仅仅靠着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能猜透对方下一步要做什么,两把提琴的音色几乎要融成一体。
    孟子菁虽然不懂音乐,却也知晓这样和谐的琴声比少年方才的恶作剧好上太多了,那样调皮捣蛋的人所拉出的乐音竟然也能和女孩不分轩輊,真是人不可貌相。
    但,如果两人的演奏能够一直这样和谐优美,这个梦境还能算是恶梦吗?
    孟子菁瞇起双眼,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飞了过去。
    全国学生音乐比赛国中组第一名唐月琴第二名李喻楷
    爱乐盃小提琴比赛高中组第一名唐月琴第二名李喻楷
    台湾絃乐团第十五届小提琴比赛青年组第一名唐月琴第二名李喻楷
    孟子菁愣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宛如跑马灯般在她眼前晃过的文字原来都是一个又一个音乐比赛的榜单,名列前茅的名字有两个,多半时候都是唐月琴取得第一,李喻楷则紧追在后。
    若唐月琴是女孩的名字,想必李喻楷便是那少年了。
    两人的辉煌战绩没有个一两天恐怕是跑不完了,孟子菁正觉无聊,文字忽然变淡了许多,又有几道模糊的人影冒了出来。
    「欸,李喻楷,你怎么又输啦?」
    「唉,没办法,咱们喻楷怎么努力都比不过音乐世家的大小姐啦!」
    「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喻楷的演奏哪点不如她了?」
    「你们别胡说!」已是青年之姿的李喻楷怒不可遏的反驳:「月琴一直都比任何人都努力!」
    他朝扭曲的人影挥拳,将心中的魔鬼打散,它们却像是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左边的消失了、右边的又冒了出来。
    「你好歹也是唐月琴的男友,难道你要一辈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
    「这也没办法呀!人家老爹有钱有势,咱们在努力个几百年也比不过啦。」
    「闭嘴!给我闭嘴!」
    站在远处的孟子菁能清楚看见与人影缠斗的李喻楷是多么的疯狂,他面色胀红、胡乱挥舞着双拳,人影却丝毫没有减少的跡象,反而是不断冒出,将他层层包围。
    以「声音」维生的他,最终被无数的噪音给吞噬,在得来不易的机会到跟前时,他确实动摇了。
    那是来自维也纳的邀请,让国内的交响乐团举荐一名最优秀的青年音乐家到维也纳进行交流,宛如希腊神话中献给最美丽女神的金苹果,为了争夺它,乐团分为了两大派系。
    唐月琴与李喻楷,两人皆是出色的音乐家,但谁又是最优秀的呢?
    「当然是唐月琴!」
    「谁说的,李喻楷也不差。」
    「月琴的技术更为出色,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可李喻楷的琴声更能触动人心,比唐月琴的照本宣科强多了!」
    两方人马争执不休,为了能选出代表交响乐团到维也纳交流的人选,高层决定举办一个公开的徵选比赛,并邀请维也纳乐团的音乐家担任评审,打算让实力来说话。
    李喻楷知道这个机会得来不易,可能也是他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眼底燃烧着熊熊斗志,可心底却一直有着挥之不去的杂音。
    他样样都不输唐月琴,就只差在家世而已。
    徵选什么的不是早就知道结果了吗?反正她的父母铁定会动用人脉让唐月琴胜出的。
    若不做点什么……
    他一定会输。
    李喻楷怕了,这一路上,他输给唐月琴的次数已经多到数不清了,可他不像唐月琴有输的本钱,一旦错失这次机会,这一辈子大概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难道你要一辈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吗?
    那审问的声音化作利刃,悬在他的心头上,令人几乎窒息。
    他……
    唯独唐月琴,不能再输了。
    回到现实的孟子菁站在原地,看着李喻楷的眼神冰冷中带着厌恶,就像见了厨馀餿水。
    为了自己的前程,他竟然在唐月琴的安神茶里加了安眠药,想让唐月琴赶不上徵选而错失机会,岂料唐月琴竟然靠着意志力醒来了,却因为精神不济加上赶时间出了严重的车祸,现在更是陷入了深沉昏迷中。
    他自责,这是应该的,孟子菁最看不起这种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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