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清昀舔舔唇,移开视线,心不在焉地答道:“八年……八年半吧,怎么了。”
车里的音乐没关,还在播放着,音量放得很小。
但在一片寂静里却显得格外清晰,所有的歌词都集聚成针,细细密密地扎进人耳廓。
音乐临近尾声,卢广仲深情地唱到:“……你曾经是我的几分之几,感觉你贴着我胸口呼吸,在那一个回不去的天明……”
“都不是。”池彻目光紧锁她,很缓地说,“是3111天。”
俞清昀侧着头,没说话。
“阿昀,我有3111天没看过你的眼睛了,阿昀……”
池彻停顿了不知多久,音乐都停止了,世界安静,不断下沉。
他的话语才一字一字地从他胸腔里滚出。
“我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
阿彻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曾经是我的几分之几,感觉你贴着我胸口呼吸,在那一个回不去的天明……”来自卢广仲《几分之几》。
第85章 八十五束光
二十岁和三十岁的区别就是。
二十岁熬个通宵蹦迪喝酒, 第二天还能精神抖擞去上班,而三十岁单纯熬夜玩会儿游戏,都至少需要周末整整两天的时间来倒时差。
章宜深切意识到俞清昀这话含义时, 是她床头闹钟已经响起第八次,而她依然被黏在床上起不来的那一刻。
敞开的房间门外, 俞清昀正在玄关处换鞋准备出门,顺便第十八次问她真的确定不去打卡了吗。
研究员的实验虽说都是自己安排时间,但一日三次的打卡还是需要的。
若是一月内缺勤过多,不说扣全勤,还会一朝梦回小学, 被王泰生友好地请进办公室喝茶。
章宜在床上翻了个身。
最近天气冷下来, 她这个月已经缺勤了不少次, 心说反正也躲不过办公室品茶命运了。
今天实验又不紧急, 不如就……
她人窝在被子里,含糊回答俞清昀:“你那个, 你先去吧, 我再躺会儿, 马上就起。”
俞清昀无奈摇摇头,出门。
毕竟也是一同合租快两年的室友, 要是这话的潜台词还听不懂就太不称职了。
她进了电梯, 掏出手机编辑信息给考勤老师,帮章宜撒谎请病假。
比起二十岁时,现下也是有进步的。
至少快三十岁的她, 说起违心话来, 能脸不红心不跳了。
信息发送成功后, 俞清昀推开单元门往外走。
无意识瞥了眼斜对面。
花坛边, 一辆低调奢华的路虎揽胜停靠于那, 驾驶座车窗打开着,男人倦怠地靠在车门旁,身型颀长高大,背脊微躬,嘴里咬着根烟,正拢手摁打火机。
池彻今天是工作日的装扮。
衣物依旧薄削,不算厚的黑色西服,额发规矩朝后掀起,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也不知道这“分分钟千万上下”的大总裁,在周一一大早跑这里来做什么。
听到单元门动静,池彻松开打火机,侧头望过来。
在视线交接上的前一刻,俞清昀移开视线,平静地抬脚往前走。
在与池彻擦肩而过时,俞清昀手肘被人拽住。
池彻说:“上车。”
俞清昀挣了下,没挣开:“你有事儿吗?”
“我送你去上班。”池彻虎口力量反而加重了些,定定看着她。
“不需要,我坐地铁很方便。”
俞清昀拒绝道,她移开视线,试图褪下他的手。
“上车。”池彻手里的劲儿依旧没松。顿了顿,他语气又软下来些,“俞清昀,我有话跟你说。”
心知肚明他要说什么。
俞清昀肩胛骨一紧。
那天晚上,俞清昀沉默了很久,始终垂着头,没再看他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内的音乐继续播放,又切换。
安静下来的那刻,她只听见池彻指骨重重捏住车门发出的铮铮声。
几分钟后,章宜和郑景仁买了药回来,两人边用手机查百度,边争论着哪种药效果好。
吵嚷间,俞清昀推开池彻手臂,躬身坐进车里。
“你喝醉了。”她只轻飘飘道。
……
俞清昀手指蜷缩,强逼着自己先发制人:“我知道那晚是因为你喝了酒,脑子不清醒,你说的话我都可以当做没听到,你也不必介意——”
“我没喝醉,我脑子也很清醒。”池彻直接打断她。
余光里,男人目光灼灼,烧得她侧脸有些疼,“我都记得,从头到尾,每一句话,我全都记得。”
“……”
“阿昀,我认真的。”顿了顿,他嗓音很哑,“我很想你,真的。”
俞清昀心脏重重往里收缩。
“你呢,”池彻问,“你有想过我吗,这些年。”
俞清昀生硬偏过头,立刻道:“没有,我都忘记了。”
她唯恐自己说慢一秒便会丢失理智。
“全都忘记了?”
“是,全都忘记了。”
“你说谎。”
“我没有!”
“你有。”
池彻手臂猛然间灌力,强硬地将她拽至身前,目光紧锁她,似乎在一桩一桩一件一件计算她的罪行,钝刀割肉般悉数吐出口。
“你记得我喝无糖无奶的冰美式,你办公桌上还摆着u18模型,你记得我不喜欢下雨天,所以你一个很怕闷的人,上车后也会特意关车窗,下车后会把唯一一把伞留给我,宁愿自己淋雨——”
“你想多了。”俞清昀喉咙吞咽了下,声音低下去,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你想多了,都是巧合,都是巧——”
“我到底想没想多,”池彻仿佛还如当年那般,一眼就能把她看穿。
他眉眼深邃,一字一顿,“你自己清楚。”
“……”
“俞清昀,你在我面前,说不了谎。”
空气凝滞。
过了好半饷。
俞清昀长呼出口气,喘息有些发颤:“是,你说得对。”
“我都记得,我确实记得,甚至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现在都历历在目……但那又怎样呢?我记得有用吗?”
她抬眸望向他,眼尾不知何时已烧红一片。
“池彻,你搞清楚,当初是你放弃的我,是你先不要我,也是你先说……”
她倏地停住,像是在缓和情绪。顿了好几秒,她才哽咽着喉咙继续道,“也是你先说,对我没兴趣了的。那本就是你的一场游戏。”
在她已经爱上他的时候放弃她,又在她努力忘掉他的时候说爱她。
就像在她需要车和房的年纪,送她十八岁时想要的公主裙和洋娃娃。
动容依旧。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现在的她,不需要了。
拽着俞清昀手臂的手忽地一松。
池彻凝着她,眉头紧拧,眸底深似海,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俞清昀强逼自己说出口:“池彻,我确实都记得,因为忘掉的那个人是你。”
“……”
风静林止,俞清昀看见男人眼底明明灭灭,凸出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
然后,他低垂下睫,嘲弄地扯扯唇,缓慢点头:“是…”
俞清昀鼻尖霎时一酸,她紧咬住唇,没让眼泪掉下。
试图维持住三十岁人的最后一丝尊严,撇开视线,和他擦肩而过。
却听见身后传来男人低低哑哑的声音,他很轻地妥协道。
“但输不起的也是我。”
入戏太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