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绣被人拖往鲜卑军营,下城之时,正好看到鲜卑人将曹黎的尸体悬挂于城门之上。
箭依然扎在曹黎身上,血一滴一滴的落下,云锦绣心如刀割,唯有死死地咬住唇,她才控制住冲上去!
为人子女,眼见母亲被杀,再见母亲曝尸示众,偏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气血攻心,云锦绣再次吐了一口血,一头扎在地上。
拽着云锦绣的鲜卑兵如何也想不到,云锦绣竟然吐血倒地,想起慕容宏的叮嘱,赶紧叫唤着军医。
这时候的慕容宏并未走远,听到叫唤声,潘玉同样也在。
方才压住潘玉的鲜卑士兵正和同伴们说起潘玉,当着慕容宏的面也并不避讳对潘玉指指点点。
潘玉死死地掐着手掌,不断告诫自己要忍,一定要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慕容宏杀起人来,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以为,他对慕容宏有用,慕容宏或许会对他另眼相看。可他怎么忘了,一个叛徒,人人皆弃之如敝屐!
乍然听到押走云锦绣的人大声叫唤大夫,潘玉再也忍不住,飞一般地跑出去。
瞧着倒在地上,面无死灰,根本不会动弹的云锦绣,潘玉急急忙忙地将人抱起来,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沙哑地唤道:“锦绣,锦绣。”
颤颤地伸出沾了血的手,潘玉只想叫醒云锦绣,却在这个时候被人用力地挥开。
“少在这儿假好心,要不是你打开城门,她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慕容宏手下的人不屑潘玉的不知多少。
云锦绣半死不活的样儿,哪怕有人去请大夫,也有人环手看戏,压根不把云锦绣的生死当回事。
他们不当回事,更不想让人当回事。
一看到潘玉冲过来,如同失去世上最重要的人那般模样,便有人嗤笑出声,更直接上去将潘玉甩开,就要潘玉这么眼睁睁的看着。
“都说你们汉人最会装,以前我不相信,现在我信了。
“明明是你把她们母女害成这般模样的,你竟然还会心疼她?
“你可别忘了,在她看来,杀母之仇也算你一份。
“她要是活着,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杀了你。
“所以,何必对她手下留情,杀了她,一了百了!”
一个十五六岁,左耳戴着一个银耳环,说出这番话时,嘴角挂着期待的笑容,更透着疯狂。
“小公子。”纵是普通的将士对潘玉动手动脚,潘玉都不敢反抗,更何况眼前这一位更是贵不可言的鲜卑贵族,当今慕容鲜卑一部单于,慕容廆之子慕容封。
慕容宏也看到了慕容封,走了过来道:“怎么了?”
“叔叔,我纯粹想看看,号称曹氏遗风的曹将军是何模样。”慕容封昂头望着吊在城门上的女将军,铠甲染血,长发披散,再无气息。
“斩草当除根,这样一个人,该跟他们一样埋了才是,留她何用?”慕容封轻蔑之极地扫过地上昏迷不醒的云锦绣,嗜血地露出一口白牙。
“她的外祖父是曹耀,是曹耀。她有用的,她有用的啊!”潘玉焉能料到,好不容易说服慕容宏,却遇上了另一个更加喜怒无常,嗜杀之辈。
“曹耀又如何?我们鲜卑大军,所向披靡,神挡杀神,鬼挡杀鬼。只剩半口气的人,想留她的命,是要我们征召天下名医救她性命吗?”慕容封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谈及云锦绣时神色却只剩不屑,并不愿意为这样一个看着就要死的人费一丁点的心力。
慕容宏审视的目光落在云锦绣的身上,显然心动了!
潘玉惊恐无比,再也控制不住地哀求道:“将军,请将军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的后果是我们都得死。你若是不想活了,我可以成全你。”慕容宏未张口,慕容封拔出刀,架在潘玉的脖子上。
冰冷的触感让潘玉根本不敢动弹,脸上更是毫无血色。
“怎么?不想死?既然为了活着出卖了整个青州,你就该狠一些,否则我们会觉得,你还念着晋朝,伺机而动,企图对我们鲜卑不利。”慕容封欣赏着潘玉的恐惧,不安,依然觉得不够。
叛徒,何必再惺惺作态,徒惹人作恶罢了。
狠下心当了这个叛徒,就该狠到底!
“不,小公子,我绝无此意!”潘玉举起手,连连摆动,力证他绝无半点对鲜卑不利之心。
“那就别再说出我不想听的话。拖下去,埋了。”慕容封很满意潘玉的回答。不管是真是假,至少他知道装。
潘玉哪怕心在泣血,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鲜卑士兵提起云锦绣,大步流星地走向墙角,掷到那已经堆积成山的尸体上。
潘玉不受控制的伸出手,慕容封一记眼刀子扫过去,潘玉吓得脸色发白,收回手。
不过,慕容封满意潘玉的恐惧,收回了刀,冲一旁的慕容宏道:“就不打扰叔叔了,我四下转转。”
人来去如风,瞬间不见踪影。
慕容宏不管,站在潘玉的面前,“既然想自己活着,别太贪心。”
显然对潘玉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云锦绣求情,想救云锦绣的举动略有不满。
潘玉的目光依然落在城墙上,看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扔在一起,再抬头望着城墙上的曹黎,咽下心中的苦,哽咽地应道:“是。”
从他做下决定出卖青州那一刻开始,他本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而云锦绣哪怕昏死过去,在被人再一次丢到尸堆前的时候,咳嗽着醒来。
“咦,竟然没有死。”负责抛尸的是两个鲜卑士兵,听到声音颇是惊讶脱口而出。
云锦绣双手被折断,身上不知有多少暗伤,痛得她浑身哆嗦。
睁眼所见是灰暗的天空,火光映照着,再到上面的鲜卑人,以及脚下被丢进坑里数也数不清的尸体。
密密麻麻,死相各异的尸体,于这黑暗之中,原本该让人生畏。
可是,云锦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再一次睁眼,比起死去的人,难道这些杀人无麻的鲜卑人不是更可怕吗?
“管她死啊活的,看她那样子,埋了之后,不死也会死。”云锦绣是他们推车上最后一具尸体,一轮又一轮的人推着尸体丢下,也该埋上了。
说话间两个鲜卑士兵对视一眼,露出了笑容,抄起地上的铲子将泥往云锦绣身上丢去。
一铲,两铲,两人笑出声来,“看看她的眼神,恨不得把我们吃了。”
得意之色溢然于外,更透着张狂。
“有本事你上来啊!”眼前的两个壮汉,如何会把云锦绣一个总角女郎放在眼里。
云锦绣面对不断丢到她身上的泥,哪怕双手断了,并不代表她是废人!
慢慢地以单膝撑起,云锦绣听着上方鲜卑兵不屑之极的声音,得意洋洋地丝毫不把云锦绣放在眼里。
他们残忍地想看云锦绣向他们求饶,请他们饶过她一命的样子,可惜了,云锦绣直到现在竟然都没有张这个口!
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鲜卑士兵们自是不满,下手的动作越来越重。
一铲一铲的泥往云锦绣抛去,原以为云锦绣一定得生受着。
不料这时候云锦绣竟然冲了上来,动作之快让他们毫无防备,眼看云锦绣就要冲到他们面前,两人一道扬起手里的铲子。
“嘣!”下一刻,云锦绣跃起双脚踢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踢倒在地,更是干脆利落地用膝盖踢了倒地的人。咔嚓一声,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人,双目睁开却无半点气息。
另一个人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在他面前的云锦绣哪怕是个孩子,身手甚是了得时,惊愣了半响,却已经拔出腰间的刀,颤着双手指向云锦绣道:“你,你站住,站住!”
此刻的云锦绣双目腥红,心里积攒了滔天的恨意。杀不了慕容宏,两个鲜卑兵她还杀不了吗?
云锦绣没有回应地走过去,对方在看到云锦绣的动作后,惊愣地再次叫唤,“找死!”
扬起刀朝云锦绣挥来,云锦绣双手被折断,动弹不得,可是她还有腿!
冲向对面的鲜卑兵,云锦绣跃起,一个剪刀脚即将对方的脖子拧断!刀落在地上,连同人!
这一番激烈的动作,让云锦绣本已受了极大创伤的身体再也支持不住,云锦绣又吐了一口血。
“什么人!”然而感觉到有人靠近,云锦绣警惕地望向对面,只见一个一身白衣长袍,龙章凤姿,天质自然,头戴玉冠的青年站在云锦绣的不远处。
如此打扮,并不能让云锦绣掉以轻心。
“路过的人。”青年红.唇微启,对于云锦绣的戒备不以为然,仅如此回应。
云锦绣后退一步,青年走近道:“手被谁折断了?”
“与你何干?”云锦绣不能确定对方是敌是友,然而云锦绣真实的情况更不愿意告诉对方。
青年一双温和的目光落在云锦绣的身上,不远处传来一阵声音。
“快,人就在前面,快追!”
云锦绣如临大敌,眼前不远处行来的鲜卑士兵,至少有二十人,云锦绣如坠深渊,果真难逃一死吗?
“莫怕。有我!”青年似乎看穿了云锦绣的恐惧,出言安抚。
随后青年抽出腰间长剑,迎向那疾步行来的鲜卑士兵。
终此一生云锦绣都忘不掉,于堆积成山的尸骨前,一身白衣宛如谪仙的人执剑挥出,白与红交叉在她的眼前,她看着那毁了青州,屠杀青州百姓的鲜卑士兵,一个个陆续倒下,再无气息。
亲眼见到最后一个倒地的鲜卑人,云锦绣的身体也撑到了极限。
她觉得热,浑身既疼也热。
而那一身白衣,鲜红的血溅在白衣上,似那一点点的红梅在他身上绽放的人,转过身朝云锦绣走来,衬得他越发宛如仙人。
“你可还好?”不同于对待鲜卑人的冷酷,站在云锦绣面前的人温和地询问。
云锦绣已经几乎撑不住,最后只有一句,“求你,救我!”
第4章 幸得公子救
云锦绣想活,若非必死无疑,云锦绣会倾尽所有让自己活下来。
所以,哪怕无数次被黑暗吞没,云锦绣依然让自己坚持,她要活下来!
杀母之仇未报,她怎么能死!
云锦绣不知道过去多久,也不确定自己是死是活。
迷迷糊糊间,她看到了曹黎,曾经他们一家在一块的点点滴滴。
她自幼跟着曹黎习武,那时候的曹黎早已看破天下局势,虽然云家贵为世族,且云锦绣是女郎,家中长辈以为云锦绣不该习武,恐传扬出去,对云锦绣声名有损。
曹黎却不管不顾,一意孤行教授云锦绣武艺。
这些年来,云锦绣一心跟随曹黎习武,多少年来不曾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