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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十一勉强抬起头,竟然一笑:“十二, 我确实没有别的能说的了。”
    罗十二轻轻摇头:“你不说,下次来的就是指挥使大人了。”
    罗十一低低笑了几声:“便是陛下亲至, 我的话也不会变。”
    罗十二不再说话。
    她挥手, 让属下把罗十一从刑具上放下来,拿着审讯记录转身出去了。
    仪鸾卫们把罗十一抬到了牢房里, 锁上门,给她上药包扎,保证她能活到下一次经受审讯。牢房内外共有八个仪鸾卫看守她。更远处,还有数不清的人藏在黑暗里。
    罗十一定定看着牢房墙壁上跳动的烛火的阴影, 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向别处看。
    似乎有一双手在抚摸她的身体,带走了她全部的疼痛与折磨, 让她精神清明,不再饱受煎熬。
    是公主……是安华吗?
    罗十一没能弄清楚。
    在被母亲怀抱安抚一般的安心舒适里,她沉沉睡去了。
    ……
    宁安华披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夜回到了林宅。
    去年回京受赏后,她和林如海便搬到了靖文侯府居住,林宅从此空了下来,只有几个老仆留守看屋子。不过,每隔一段时间,还有花匠来打理花园。因此,就算无人居住,林宅的花园也还算可赏,并不显得颓败。
    看着熟悉的景色,宁安华行到了她此生住得最久的屋子立幽堂里。
    不比靖文侯府能迎接宫内贵人的大园子,林宅花园小而精致,所有建筑的中心立幽堂也不过五间屋子,三间退步而已。
    宁安华静静坐在屋前的回廊栏杆上,低头看脚下流水潺潺。
    她在这里和林如海相知、相爱。
    也是在这里,她从二级升到了三级、四级,正式走上了脱凡之路。
    十六年前,她用这里的水给世宗下了咒,让世宗顺利死在了甄素英手里。
    十年前,也是在这里,她给皇上下了相同的咒。
    现在,怨气已经足够要了皇上的命了。
    但首先,她要先让整座京城都充满水。
    宁安华跳下栏杆,盘膝坐好。
    磅礴的异能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在京城和京郊上空聚起了厚重的积雨云。
    天边泛白前,她悄然回到了床帐里。
    今日正是朝日,林如海已经起了。但除他之外,靖文侯府上下没人发现宁安华在深夜出去了一次。
    宁安华也只做是她昨夜和林如海胡闹到太晚,所以才起晚了。总归这样的事常见。
    她躺在柔软的锦被里,“注视”着京城上空的云越积越多。
    ……
    妹妹“消失”前,林如海就醒了。
    外表不大看得出来,但他毕竟已是半百之人,夜里沉睡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攻打句丽,几年军旅,也让他养成了但有风吹草动便会惊醒的习性。
    妹妹就这么突然消失在了他身边,没有留下一句话。
    他知道妹妹有通天彻地之能,可妹妹还从来没有这般突然离去过。
    他猜测定是有了什么急事,妹妹才会如此,他也知道妹妹不会舍得下两个孩子。可他还是担心:
    如果妹妹从此一去不回了,他……还能再找见妹妹的身影吗?
    他没能再入睡。
    他向女官和孩子们隐瞒了妹妹突然不见的事,让他们别去打扰她睡觉——别去动床帐。
    今日早朝,圣上似乎対他格外关注。但他脑子里都是妹妹不见了的事,没有心思多想。
    ……
    林如海一下早朝就回了家。
    感应到他回来,宁安华慢吞吞坐起来,倏然面色一变。
    ——他身上怎么被下了毒?
    在林如海走到门口之前,宁安华已经分析出来,他中的毒和十八年前甄家给他下的毒很相似,且更厉害。
    这毒会在一个月内悄无声息地取走他的性命。
    十八年前,在扬州巡盐御史衙门里,仪鸾卫取到了他吐出来的毒血。
    宁安华知道是谁下的毒了。
    她微微拉开床帐,向外伸手:“表哥?”
    这一声听在林如海耳中有如天籁。
    他握住那只纤长洁白的手,歪身坐在床边,抑制不住激动:“妹妹?”你回来了?
    在被他握住的那一瞬间,宁安华就解掉了他体内的毒。
    “我今晚还要出去。”她伏在他耳边说。
    “我会回来的。”她含笑安抚他。
    *
    建平二十七年四月十九日,正午,京中风雨大作。
    暴雨倾盆。水流从房檐上成股流下,汇聚在道路上,能没过人的脚踝。
    到了下午,天上又砸下小小的冰雹,虽然不会砸伤砸坏人、物,到底让人烦恼。
    暴雨一直下到入夜,仍没有转小的迹象。
    今夜的大明宫比平常寂寞许多。
    粗使的小内侍小宫女们都在屋内躲雨,只有禁卫和仪鸾卫仍在兢兢业业站岗,守卫大明宫和天子的安全。
    仪鸾卫指挥使罗焰也照常侍奉在天子身侧。
    天子问:“罗十一还是什么都没招?”
    罗焰回:“是,她已将昭狱内所有不致残的刑罚受遍了。”
    天子问:“没人去看过她?”
    罗焰忙回:“陛下,昭狱内外处处皆由仪鸾卫精锐把守,罗十一牢房外共有三十六人看管,绝无外人混入!”
    天子轻声道:“朕信你们的忠心。”
    看来,宁氏并不能未卜先知。
    从她历年战功上看,她武艺高强,却并无飞天遁地之能。
    他说:“那便等着罢,暂不必审罗十一了。”
    若一个月后,林海未死,那便说明宁氏确有奇术,十八年前,林海的毒突然解了不是偶然,宁氏所谓的,于生产中感应到诅咒林如海之人的所在,也是她在扯谎遮掩什么。
    若林海死了,宁氏失夫,成了寡妇——
    他是天子,是天下之主,天下的女人他想要谁,就能让谁入宫来侍奉他。
    宁氏的身份是麻烦些,略变一变,藏在别苑几年,也就够遮掩过去了。
    看来是上天助他,让钦天监算出了宁氏的命格,否则,他还真下不定决心除去林海。
    平阳在东北手握军政大权,平阳驸马是江明越之妻的舅父,在西北的弓九是江明越之妻的姨父,卢氏又与宁氏交好,宁氏在军中已颇有威望,林海不死,太子一系迟早危及皇位。
    “虽无帝王之运,实则贵不可言”,难道不是指皇后之命?
    林海一介臣子,如何配有这样的女人?
    宁氏即便不愿……难道还不在乎她亲生的孩子么。
    罗焰垂首,把表情藏在阴影里,恭声道:“是。”
    皇上没有再下命令。
    他迈开脚步,定定绕过紫檀琉璃盘龙屏风,向外殿行去。
    罗焰怔了一瞬,想抬步跟上,忽然间却觉得脑中剧痛无比,似有长针不断搅动。
    他挣扎着看向四周,发现所有服侍的太监、仪鸾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都昏倒在地了。
    是……公主来了么……
    罗焰跪倒在水磨砖石上,眼前模糊。
    皇上走到外殿,又走向殿门。
    殿外,暴雨夹杂着冰雹砸在汉白玉砌成的平台上。
    他打开殿门,走到殿檐下,迈出一只脚。
    骤然变大的冰雹立刻砸瘪了龙靴的靴面。
    他神色浮现出一丝挣扎,立刻又似被什么强压了回去。他迈出另一只脚。
    密集的冰雹不断砸在他身上、头上。
    疼痛一次次唤醒他,又不断有人强行控制住了他的思想。
    他只能看见那人想让他看见的安全的、温暖的屋子。
    他绕着紫宸殿跑了起来。他越跑越快,灯光却离他越来越远。
    来人……来人!他在心中怒吼。为什么没有人护驾!
    罗焰何在?仪鸾卫何在?禁卫何在?
    他头破血流,发冠歪斜。冰雹砸裂了他的头骨。
    他跑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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