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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不如死。”
    见她忽然痛哭,沈时砚瞬间慌了神:“对不起,阿九,我只是想护你平安——”
    “可你知不知道,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沈时砚,你不要忘了,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顾九喉咙堵得难受,心脏也酸胀不已,“可你为何总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你过去的苦和难,你身处局中的不得已......我明白,你是不想让我因此忧心,但你次次如此,这些只会变成横在我们之间的山海。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去了解你,怎样去靠近你。”
    顾九看他:“你想护着我,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亦是如此。”
    沈时砚心中一颤,双目蕴泪。
    那一瞬的涌上心头的感觉难以言喻,却足以让他铭记一辈子。
    顾九拂去眼角的湿意,继续道:“我从来不是胆小懦弱之人,也并非只能同甘不能共苦之辈,我也并不是非要你依靠我,但你不能在什么也没问我的情况下就一把将我推开啊!你以为你这是在为了我好,但在我眼里,这就是抛弃!”
    说完最后一句,顾九一根一根掰开沈时砚的手指,眼神决绝。
    沈时砚攥得更紧,生怕他一个晃神,顾九就走了。
    “阿九,三年!你说你会等我三年!”沈时砚再也顾不上其他了,他现在脑中只有不让顾九离开这一个念头,“如今三年的期限不是还没到吗?我来了,我来找你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再抛下你了,求求你,阿九,你别这么狠心。”
    “是,我是说过,”顾九低声道,“可我现在想食言了,不行吗?”
    最后一根手指被掰开。
    顾九转身便走。
    沈时砚顿时气血翻涌,巨大的恐惧和痛苦瞬间将他吞噬。他仓皇起身,却因膝盖处的伤又摔倒在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日夜思念的背影逐渐远去。
    沈时砚心痛如绞,面上血色尽褪:“阿九!”
    “求求你,你能不能回头看看我......我错了,我后悔了,我当初不该什么不和你说就抛下你......明明答应你要接你回家却食言了......你回头,顾九,你回头好不好......”
    一阵剧烈疼痛突然钻心而过,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不清。黑暗来势汹汹,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却仍是顾九冷漠的背影。
    阿九。
    你回头。
    ……
    日上三竿,本应是早膳用罢惬意休憩的时辰,藏酒山庄却乱作一团。好在很快,这些手忙脚乱便因一句“庄主醒了”,而慢慢归于平息。
    沈时砚再次睁眼,便发觉自己身处卧房。他劈手打翻仆从送来的汤药,眉眼间戾气横生:“去找顾九!我要见她!”
    吴真人慌忙进门,还没来得及通报,便听身后响起了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立马识趣地闭了嘴。
    “叫我做什么?”
    沈时砚登时愣住。
    他怔怔地看着那昨夜狠心离去的人,竟然又重新出现在眼前,一时间不知道是高兴多一些,还是震惊多一些。
    顾九扫了眼满地的狼藉,皱眉:“为什么不好好喝药?”
    沈时砚薄唇抿起,失神地盯着她:“我以为你走了。”
    顾九一边蹲下身收拾着地上的瓷片,一边不紧不慢地解释:“吓吓你而已。”
    她又命人重新送来一碗汤药,然后坐到床榻边,轻轻吹去汤匙中的热气,最后在送到沈时砚唇边,见他乖乖地喝下之后,才继续道:“在我这里就没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以牙还牙,让你长长记性,严禁下次再犯。”
    沈时砚感觉那平日苦涩到难以入口的汤药忽然间有了甜意。
    喝完药,顾九伸手替他抹去唇角的药渍。那一瞬,他还没缓过神,眼神有些茫然:“你是真的阿九吗?”
    顾九没说话,却是凑到沈时砚薄唇边,轻轻一碰,分离之际还不忘恶作剧般地咬了一下。
    顾九弯起明眸:“如假包换。”
    沈时砚呼吸都乱了,还要再去吻,但被一根纤细的手指抵住了薄唇。顾九摇头,认真道:“吴真人说了,待会儿要给你施针。”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笑:“不过,我会这个。”
    沈时砚完全没意识到顾九在说什么,他脑袋有些懵,只是顾九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顾九看着他那副模样,眼底笑意更浓,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可爱呢。
    房门紧闭,屋内仅有他们两人。顾九怕他着凉,又燃了一只炭炉,接着才帮沈时砚褪去上衣,而藏在衣物内的伤痕也随之出现在她视线内。
    大大小小的伤疤几乎遍布了他的后背,一个一个狰狞得宛如丑陋的蜈蚣般。而这还只是她现在看得见的地方,吴真人说,他全身都是如此。
    顾九眼眶又起酸意,胸闷至极,难受到甚至拿不稳那银针。她忽然便想起了沈时砚未醒之前,吴真人与她说的事情。
    “把庄主救走的时候,他只还有一口气,我原以为熬不过春了,结果没想到他竟挺了过来,”一回忆起这件事,吴真人就捋着白花胡子,止不住感慨道,“奇迹奇迹啊。”
    凡胎肉.体,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尚有气息,已是奇迹。他本以为无力回天,到最后沈时砚却凭借着他自己想活下去的意志把自己救出了鬼门关。
    吴真人继续道:“顾娘子,你是知道的,因为那毒的原因,庄主的伤口比别人总要痊愈的慢,而且他那满身的伤痕,每换一次药,就相当于遭一次难,整日整日痛到难以闭眼歇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几乎被折磨得神志不清。”
    顾九指甲陷入手心的软肉里,强忍住内心的痛苦。光听是吴真人的讲述,她便已经不敢去想象当时的情况了。
    吴真人道:“我行医这么多年,见过的伤患无数,有好些人受不住伤痛缠身,一心求死,想来个痛快。但身为郎中,我总会劝他们,生命可贵,一定要坚持下去,可——”
    他回头往房内看了眼,长叹道:“那是我第一次萌生出劝人放弃的念头。毕竟这活着的代价真的太大了,也太遭罪了。”
    “而庄主却始终咬着牙不肯向死亡妥协,但与其说他是对活下去的执念太深了,”吴真人深深地看了顾九一眼,“倒不如说是因为对某个人执念太深。”
    吴真人道:“这人啊,越长大,便也越复杂,相处起来不是你对我藏个心眼,就是我对你有利可图,不纯粹,也没意思。所以一辈子若能遇上对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爱人,实乃为一件幸事。”
    “顾娘子,我年纪大了,最见不得两情相悦之人却彼此错过,”吴真人语重心长道,“人生苦短,来这一遭,可莫要抱憾而终啊。”
    顾九轻声道:“我和他,不会的。”
    她静了片刻,想起了另一件事:“吴郎中,去年初春的时候,我在去往泉州的路途中遭遇山匪,那会儿是不是他救的我?”
    吴真人吃惊道:“你如何知道的?”
    他边回忆边道:“当时庄主刚能下床,便命人四处去打听你的下落。后来得知你随着一支商队前往泉州,他不顾我的劝阻,非要跑去看你,没想到竟恰好碰上你遭此劫难。后来庄主忧心你的安危,便一直派人暗中保护你。”
    “顾娘子,你也不要怪庄主为何不去找你,”吴真人解释道,“他现在身上的毒至今未能解开,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这最后一位药。庄主害怕与你重逢后再让你伤心一回,故而不敢与你相见。”
    顾九垂眸,哑声问:“那最后一味药还没找到吗?”
    吴真人道:“已经打听到下落了,就在辽国境内。只要这仗能打赢,这个难题便迎刃而解了。”
    ......
    回忆结束,顾九再次看着那些伤痕,眼前升起雾蒙蒙的一片。她慢慢俯下身,温柔地落下一吻,无声喃喃:这仗,一定能赢的。
    沈时砚清醒之后,还不忘找人算账。
    顾九坐在他怀里,去亲他的下巴:“查到了?是梁依依吧。”
    沈时砚嗯了声,神情淡漠。
    顾九道:“你打算怎么办?”
    沈时砚冷笑:“蓄意谋杀,自然是要交给官府。”
    顾九眨了眨眼,定定地看着他。
    沈时砚一顿,眉眼间的冷冽尽数褪去,有些慌张:“怎么了?”
    顾九笑:“从前怎么也没发现你如此会变脸呢。”
    沈时砚放下手中的书卷,将人圈在怀中。顾九的后腰恰好抵住了书案,四目相视,热意顺着呼吸不断攀升,勾得两人唇.舌.相.抵。
    一吻缠绵,双目皆润。
    沈时砚低声道:“阿九,我们成亲吧。”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顾九神情微变,她小声嘟囔道:“不用,咱们这样不就已经在一起了吗?没必要再去理会那些繁文缛节。”
    沈时砚明白她在害怕什么,缓缓摇头:“不行。”
    他认真道:“你的阴影是因我而生,也应该由我而除。这本该是件很美好的事情,我不希望你以后回想起来只有痛苦。”
    沈时砚亲了亲她的鼻尖,轻哄道:“阿九,让我们用新的记忆来掩埋它,好不好?”
    顾九将头埋进他颈侧,声音闷闷的:“好,听你的。”
    ......
    下聘当天,送聘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几近将城内整个主街道占住了。百姓们纷纷夹道观看,对这藏酒山庄庄主的出手阔气是叹为观止。
    成亲前半月,北境传来捷报,宋军大胜,沈时砚所缺的最后一味药最终被楚安以贺礼的方式送了过来。
    成亲当日,楚安领兵送行。
    这个在战场叱诧风云的将军却在当日哽咽不已,还是顾九以再哭就不让他送亲了,楚安才强忍着止住泪。
    他们所邀请的宾客很少,都是极为亲近之人。也正因如此,天色将黑之际,沈时砚便得以从前院脱身,直奔婚房。
    而房内,顾九坐立难安。她忍不住在心里叹道,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第三次了,怎么这次如此紧张呢?
    思绪被一阵慢悠悠的推门声打断,顾九登时绷紧了背脊,乖乖地坐在床榻边等着沈时砚掀了喜帕。
    沈时砚喝了酒,面上浮了一层淡淡的薄红,迷离湿润的眼眸像是藏了一把把小勾子,将顾九这个色胚迷得神魂颠倒。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他们正在喝交杯酒。温酒下肚,顾九略一怔愣。
    她舔了舔唇:“是故酒。”
    沈时砚只笑:“好喝吗?”
    顾九点头,还想再来一杯,却被沈时砚抢先一步,将酒壶拿走了。顾九意犹未尽,商量道:“那咱们再喝一次交杯酒。”
    沈时砚摇头:“不行。”
    顾九道:“为什么?”
    沈时砚眸深如海,声音低哑,藏着不加掩饰的情.欲:“因为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你须得清醒着。”
    顾九顿感一阵口干舌燥。
    她不由往后退了退,结结巴巴道:“这......这么快吗?”
    见她这副模样,沈时砚眉眼含笑。
    然而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
    因为顾九说:“长赢,要不然咱们以后再圆房吧......”
    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成了嘀咕:“虽然现在已经有了解药,但吴真人说了,需得长期服用才能治好。纵欲伤身,咱们不如另寻良辰吉日——”
    沈时砚目光锁着她一张一合的粉唇,微眯了下眼,忽然皱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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