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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周奐还是去了顾怀之的刑法课。
    他和昨日一样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位置,桌上一样只有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铅笔,一样在处理加签和进行课堂说明这些行政事务时看着窗外发呆。
    法学院113教室是能容纳百名学生的大型阶梯教室,加上部分晚进教室的孩子都是匆匆自后门进入,坐在后排的位置,因此顾怀之即使站在讲台上,也没办法一眼就看清男人的模样,上起课来也就比昨天自在许多,
    儘管偶尔,她会朝他所在之处偷覷几眼,每一次也都看见男人专注抄写笔记的侧顏。
    周奐离开研究室前,她问了他为什么特地到她的课堂上?
    「想见你,也想学点东西。」
    他说,其实这几年只要上午有空,他都会来学校里听课,通常都挑选课人数大于五十人的课程,因为人数多,教学模式大都以讲授为主,教授不会花心思去记住每个学生的样貌,通常也不会进行分组作业,他的加入就不会影响课程进行。
    儘管这样搭便车的做法并不是太好,严格说来也违反了学校规定,顾怀之却还是欣赏他勤学的精神。在这个时代里,像他这样热衷学习的人已经不多。
    若不是他身分特殊,她都觉得学校该给他颁个模范奖章,给其他孩子树立典范了。
    「说明完刑法的定义以及刑法与民法和行政法之间的区别之后,我们接着说明刑法的功能。有没有同学能告诉我,国家之所以制定刑法,主要的目的和功能是什么?」
    顾怀之垂眸瞥了眼手边的点名单,「邱恩硕同学。」
    「矫正犯罪行为。」
    「很好。高辰忻同学,你认为刑法除了矫正犯罪以外,还有其他功能吗?」
    「处罚犯罪者,对其他社会成员杀鸡儆猴,预防犯罪发生。」
    「很好。温磊同学,你有其他想法吗?」
    「呃??透过惩罚犯罪者,也许可以稍微弥平被害人心里所受到的伤害?」
    「三位同学的回答都很正确。」顾怀之轻笑,将投影片切换之下一张。她走下讲台,踏上教室中央的阶梯走道,侃侃说明:「关于刑罚的功能,学理上有三个理论。」
    「首先,应报理论。大家应该都听过汉摩拉比法典吧?汉摩拉比法典是世界上最早的一部成文法典,而贯彻其中的核心价值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今天加害人如何伤害被害人,被害人就能以相同的方式施予加害者,也就是所谓报復的概念。」
    「在古典时期,报復是刑法最重要的概念,也是唯一的目的。古典派法学家之所以认为应报是刑法的目的与功能,是因为他们认为犯罪是行为人对于法律规定的否定,而刑罚则是对法律否定行为的在否定。换句话说,当犯罪行为人以他的作为否定了国家律法的存在,国家就会以刑罚来否定犯行为人所为的不法行为,藉此声明法律是正确,而犯人是错误的。」
    语落,顾怀之略微侧身,下意识寻找男人的身影。
    然而这一刻,男人的眼里却不再是几分鐘前的专注,镜片下的眸成了一潭看不清的深渊,渊水里是锥心刺骨的千古冰寒,是比原先那片苍茫还要来得更萧瑟的绝境。
    周奐的眼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
    儘管心里意外也介怀,顾怀之却没有太多时间探究细故,只能匆匆收回视线,提起笑容,循原路折回讲台,同时继续讲课。
    「十九世纪后期,实证主义兴起,实证派法学家提出不同于古典理论的刑罚目的论——犯罪预防理论。预防理论的支持者主张,刑罚不是对犯罪的应报,而是国家藉由刑罚的设定,保障社会成员的共同安全。」
    「预防理论可以细分为一般预防理论及特别预防理论??」
    当顾怀之重新回到讲台上,再次放眼台下时,角落的座位已是空无一人。
    #
    中午下了课,顾怀之回到研究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络周奐。
    早上他带来的那份早餐,纸袋里贴了一张便签,上头留有他的手机号码和通讯软体id,估计是他原以为送完东西就会离开,所以才特意留下联络方式。
    顾怀之先拨了电话,两次都转入语音信箱,她只好改传讯息给他。
    顾怀之:周奐,你还好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顾怀之:看到讯息的话,能不能回个电话给我?
    顾怀之:我很担心你。
    摆在书桌上的手机反覆传来震动,亮起的萤幕跳出三行通知,讯息都来自于她。周奐垂眸看着萤幕上的字句,彷彿隔着萤幕都能清晰感觉到女人内心的焦急和不知所措。
    顾怀之在担心他。
    良久,他拿起手机,点开讯息,键入一句简短回覆。
    周奐:临时有事。
    收到讯息的当下,顾怀之就知道,他没有实说。
    与其说是一种直觉,倒不如说是她观察入微。
    阶梯教室的好处在于只要立于讲台上,就能将台下所有状况看得一清二楚。
    周奐听课的时候总是全神贯注,当后排的学生纷纷拿出手机低头摸鱼,他是唯一一个挺直腰桿,目不斜视地看着投影片的人,若是他低头,执笔的手肯定也忙着笔记。
    整堂课下来,她不曾见过他分心。
    所以顾怀之知道,他是在听完她讲解应报理论之后,脸色才改变。
    她仔细回想了一遍自己在课堂上说了哪些话,思索许久,却没想出任何怪异之处。三年下来,每逢介绍刑罚目的论的主题,她的授课内容都大致相同,也与市面上的刑法教科书无异,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
    周奐究竟是为什么变了脸色?为什么悄悄离开了教室?又为什么在她问起时对她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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