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府为孟清歌腾出的房间位在雅寒苑,是她母亲出嫁前的住处,那里安静舒适,一尘不染,就好似主人从未离开过。孟清歌打量着母亲生前的闺房,藉着架上的书籍,还有屋内摆饰的花草、帘幔,猜想母亲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母亲的事她知之甚少,父皇也从不多说,就怕她伤心,儿时唯一会和她谈论母亲的,就是舅舅司空瑾。他描绘的母亲温柔贤淑,蕙质兰心,懂事体贴,生性乐观善良,他也说了,母亲年轻时和婉婉差不多皮,那时她无拘无束,嚮往自由和冒险,一直到认识她父皇后,才终于有点女人家的模样。
「在她嚮往的生活与爱情之间,她最终选择了爱情。」每回说起这句话,司空瑾的面上总是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以前孟清歌不懂,后来她明白了。母亲放弃了想要的生活,选择和父皇入宫,也因为这个选择,她最后赔上了性命。
想来舅舅心底是怨的。
孟清歌正沉浸在过往的回忆里,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似远若近的琴声——是舅舅。
她离开雅寒苑,循着琴声来到司空瑾的住处清幽苑。
只见司空瑾纤纤玉指拂过琴弦,一道道沉稳优雅的琴音便蔓延开来,叫人平心静气。
孟清歌就站在月亮门边观望。清幽苑院内种满了竹子,司空瑾一袭白衣在竹丛中抚琴,风华绝代,完全不似已过三十的男子,孟清歌被他的气质所吸引,更为他的琴音醉心。
就在她凝望之际,一抹模糊不清的湛蓝色身影竟凭空出现在司空瑾身后!那人影形似男子,长发及腰,头戴鹊尾冠,所穿的衣裳不似大澜服饰,比之更加繁复,再仔细一看,他竟是半透明的!
见鬼了!
孟清歌脸色煞白,急喊一声:「舅舅!」
司空瑾被她打断,登时停下弹琴的动作,疑惑起身。「歌儿?夜来此地,所谓何事?」
孟清歌紧盯着那隻「鬼」,那鬼不过瞧了她一眼便慢慢散去。
「呼——」孟清歌长吁一口气,调整呼吸,试图挽回方才的失态。「舅舅,你可曾见过身穿蓝色异服,头戴鹊尾冠的年轻男子?」
司空瑾被她的话问住,蹙眉思索了片刻,这才摇摇头道:「不曾。」
闻言,孟清歌不再作声。
可她的反常让司空瑾甚为不解,遂开口询问:「为何如此问?」
「这……」孟清歌踌躇着该不该告诉司空瑾,可想想那东西也没做出什么害人之事,便转而问道:「舅舅,您这古琴是从何而来?」
下午和婉婉经过花园时也正是看见了这把琴,那时的人影并不是她的错觉,如此一想,那东西肯定和这张古琴有关。
「十多年前,一位老友赠的。」司空瑾回答。
「这琴可有名?」孟清歌再问。
司空瑾听了点点头。「有,此琴名为『洛尘』。」
「洛尘?」孟清歌微愣。怎觉得有点耳熟?
「想来你也听过,它便是前朝文人苏咏昭用过的那张古琴。」
「原来是它。」孟清歌惊讶,总算想起来。
前朝文人苏咏昭爱琴成痴,四处蒐集名琴与琴谱,而他手下的眾多名琴里,其中之最乃是这「洛尘」,琴音独特,用材上等,木香醇厚,据说是花了重金从一名读书人手上买来,而照读书人的说法,这张古琴是他祖父寻来给他祖母的,已有四百多年歷史。
孟清歌讚叹之馀,不免心做他想:四百多年前的琴,上头依附着什么也不奇怪。
「外头凉,先进来坐吧。」司空瑾抱起古琴,领着孟清歌朝屋内走去。
孟清歌看他小心翼翼地将古琴放好,便笑:「难得看舅舅这么宝贝一件物品。」
闻言,司空瑾忍不住笑了。「你八岁时送我的荷包,我可还珍藏着。」
孟清歌略感尷尬,却也笑了。
「婉婉小时候送给你的那些石子、琉璃珠,想必舅舅也保存得很好。」她说。
司空瑾微微翘起唇角。「那些是她的宝物,她赠给了我,我应当更加珍惜。」
不论是大人抑或是孩子,愿意将他所宝贝的东西赠出,那心意便已足够,收下的人更应该比那人珍视那些宝贝。
「当舅舅的东西真幸福。」孟清歌眨眨眼。
司空瑾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屋子的门被人敲响,来人是司空府上的小廝。「少爷,老爷传您去书房一趟,有要事相商。」
司空瑾与孟清歌对看一眼,孟清歌体贴地笑了:「舅舅去忙吧,雅寒苑离此不远,我自己能回去。」
听她如此说,司空瑾頷首。「早点休息。」
看着他和小廝走远,出了清幽苑,孟清歌才将目光移回那张古琴上。犹豫了许久,她走到古琴前方,双手合掌,轻声低喃:「这张琴跟了舅舅十多年,想来你也是无心害人,今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愿你能放下红尘中事,早日成佛。」
岂料她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凭空出现,愣是吓得她失声尖叫。
「啊!」
对方离自己不过三步的距离,也不再虚浮透明,这次她看得非常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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