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做完爱之后,孟朝总是醒得更早一些。
很难说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证明,还是她本能的作为一名约调师的警惕。
——这是一个男权世界,对女人和男人的裸体呈现出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
男人们并不介意拍下自己的裸体,甚至会以此为荣,若他们恰好有一根很大的鸡巴那就更好。女人则终其一生都要为她们的裸体感到羞耻,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她拥有向凝视着她的男人展露裸体卖弄风骚的自由。
简单来说,孟朝不会给任何人威胁她的权力,因此也就要时刻保持清醒。
“我走了,小牧。”
游牧云睡得天昏地暗的,他还在倒时差。
饶是如此,他还是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臂,乱舞着想要拦一拦她。
“朝朝,别走,说好我送你去学校的……”
孟朝才没那个闲心陪他玩过家家的游戏,她下午就要考试了,现在最好还是收收心。
“作为没有亲自送我的补偿,你可以给我发个红包。”
她转身就走,毫不留情。
然后,一开门就看到了红着眼睛靠在墙上的许秋白。
还有,被他丢在脚边的早就冷掉的外卖盒子。
这场面,任谁都觉得荒诞。
即便孟朝觉得她一直生活在一场荒诞的戏剧里,许秋白和他奇怪的不合时宜的执着也可以排进这出戏里最戏剧化的场景的前三名。
“老板,你不会是在这儿站了一夜吧?”
许秋白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缓慢地点了点头。
酒店的房间设计,一开一关的功夫,他压根就看不清屋子里还有没有人,但他又不傻,猜也猜得出里面的人是表弟,还有昨夜表弟和孟朝又做了些什么。
孟朝瞧了瞧他的脸,憔悴得很,眼睛里还全是红血丝,落魄得像是刚从撒哈拉大沙漠徒步回国的。
更蹊跷的是——
“也没人管管你?没有别的住客投诉你?谁要是大半夜的碰见你在这,不声不响的,不得把人直接吓进医院?”
许秋白抿了抿唇,长时间没有喝水或进食,如樱花般娇嫩的唇瓣干涸开裂,有些触目惊心。
“这一层,除了你……和表弟开的那间,我昨天都包下来了,不会打扰到别人的。”
孟朝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
“有钱真好。”
她不再看他,晃晃悠悠地向电梯走去。
理所当然地,许秋白追上来,站到她身边装了一分钟的哑巴。
“孟朝,我送你吧。”
这么简单的请求,拒绝反而刻意。
孟朝微笑着,微微颔首向他道谢。
“谢谢老板,送我到南门就好,我先去图书馆还本书。”
看她笑,许秋白也跟着笑。
舒了一口气似的,看他的步子,都变得轻盈起来。
许秋白的心思很好猜。
好猜到当他的眼神第二十八次偷偷投向坐在副驾驶的孟朝的时候,孟朝有点无奈又有点担心地问:
“老板,你是不是想谋杀我?”
“怎么可能?孟朝,我——”
“冷静一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想我们两个今天死于车祸,那就专心点,好好开你的车。”
这哪里像实习生对老板说话的语气?
不知道的还当许秋白是她孟朝的司机。
可是,他就是贱,偏偏喜欢这样被她玩弄。
消停了半个小时,还有两条街就到学校了。许秋白又觑了她一眼,正巧和她戏谑的眼神撞到了一起,撞得他的心口泛起涟漪似的痛。
“孟朝,我听说你下午有个重要的面试。”
孟朝翻了个白眼,不用猜也晓得许秋白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她也就是现在没有闲暇,等她空出来了,一定得把谈佳期约出来打一顿。
“嗯,是挺重要的。”
目前为止,许秋白从与孟朝的交往里学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虽冠以学习之名,这也不代表他学到了什么好东西。
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说的不要说。
他明知道她昨天干了什么,她也知道他知道的。
可两个人,却默契地谁都没有提。
就好像,她和他没有半点私人关系。
一个老板干嘛要关心实习生的私生活?
“孟朝,你先好好考试,等你考完我们出来吃个饭吧?”
他的声线有点儿抖,近乎哀求。
先答应一起吃饭,再答应出来约会,再答应彻夜长谈。总会等到她愿意回头的那天吧?
哦!这卑微的期冀。
车子停下来,停在一片郁郁葱葱的悬铃木的绿荫里。
雨下了那么久,赶在她考试的这一天,却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孟朝拉开车门,很抱歉也很果决地回答:
“我不要”
“孟朝,你别多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许秋白还在嘴犟,这一次他想忍住不要哭出来,他明白哭多了不会让人心软,只会让人厌烦。
可孟朝的手还是绕过去,擦掉他发红的眼角边露珠似的小颗的泪。
“不管你想说什么,都请你不要说。”
“许秋白,我知道你在期待什么。你觉得只要你当作一切都没发生,当作不知道我和谈老师去酒店,不知道我和你表弟做爱,我们就可以恢复到原来那样,可是我们两个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你永远没办法信任我——虽然这件事也确实不是你的错——我也永远搞不懂为什么人们喜欢用’我爱你’这句话来告白。”
“要走得洒脱一点,姿势才好看。”
没完没了地回头,怎么会好看?
许秋白真该庆幸,在他把求她复合的话说出口之前,孟朝就及时地拦住了他。
一个人说出这种话,可是会让自己的性魅力大打折扣的哦。
许秋白苦笑。
他还能说什么?
“那,孟朝,考试加油。”
孟朝却没有马上走开,而是叫他从车窗里把他的手机递出来。许秋白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她说的乖乖照办。
——可怕的习惯。
她点开谈老师的对话框,匆匆扫了一眼谈老师发的东西,皱着眉瞪了许秋白一眼,最后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谈佳期,你别再找许秋白了。等我考完试,我和你单独聊聊。”
谈佳期的讯息极快地跳出来,同样是一条语音。
他的声音黏腻得不得了,又荡漾得不成样子。
“小孟,你不会是想把我约出来打我一顿吧?”
孟朝的脸黑了一半。
下一条消息,他又这样说:
“你知道吧?你越打我,我就会越兴奋。”
孟朝剩下那半张脸也黑了。
她删掉了谈佳期,又把许秋白的手机丢还回去。
“许秋白,你别和他玩儿,谈老师他是个坏人。”
她也不看许秋白是个什么反应,头也不回地走进学校。
许秋白却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纤细的指节在手机屏幕上抚来抚去,似乎想通过这样痴缠的动作来感受她余留下的体温和指纹。
“他是个坏人吗?”
许秋白的声音很低,散淡地将他的心事一并吹进盛夏的风里。
“可我怎么觉着你和他那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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