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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啊!”
    “杏仁眼”没预料到他突然睁眼,吓得大叫一声,往后一跳,摔了个屁股墩儿。
    梁元敬还未开口询问她是否伤着了,她就拍拍屁股,若无其事朝门外跑去,边跑边喊:“阿哥——他醒了!怪人醒了!”
    “怪人”梁元敬:“……”
    不过多时,外面走进来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杏仁眼”跟在后面,扯着哥哥的衣角,从他背后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偷看梁元敬。
    若是被他抓个正着,就“嗖”一下缩回脑袋,像只小仓鼠。
    梁元敬心中觉得好笑,只能尽量不去看她,与她哥哥攀谈,同时打听情况。
    原来离那日他晕倒在长街上,已过去了三日,这位名为“李雄”的年轻人将他带回了家,并为他请了大夫诊治。
    大夫说他寒气入肺,高热不止,这才昏厥,接下来须卧床疗养数日,方可痊愈。
    梁元敬向李雄道了谢,李雄却摆手道不打紧,让妹妹继续守着他,去外面给他煎药了。
    梁元敬与那姑娘大眼对小眼,忽听她脆生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梁元敬认真答:“小生姓梁,名泓,字元敬。”
    “小生?你很小吗?”
    “……”梁元敬红着脸说,“不小,我年十五了。”
    “哦,我十三,你比我大两岁,”小姑娘说,又皱起眉,“你到底叫梁泓还是梁元敬呀?”
    梁元敬说:“都是,元敬是我的字,由恩师所取……”
    “行,那我就叫你梁元敬了!”小姑娘干脆爽快地打断他。
    “……”
    梁元敬的脸又红了,除了家人、恩师与同窗好友,还从未有人这么亲密地叫过他,更别提还是个姑娘家。
    “我叫阿宝。”
    “阿宝小娘子。”他温和地说。
    阿宝却蹙起眉,道:“什么‘阿宝小娘子’,阿宝就是阿宝,没有什么‘小娘子’。”
    梁元敬与她交谈数句,已逐渐摸清她大概不喜说话文绉绉那套,直来直往最好,便只能客随主便,失礼地直呼她的闺名。
    这实在有违他平日的习惯,因此喊出那声“阿宝”时,耳根都染上了红晕。
    阿宝又问了他许多问题,得知了他是扬州人士,生母早亡,父亲健在,上有三姊,家中行十二,尚无婚配。
    最后她问梁元敬:“你有钱吗?”
    “什么?”
    梁元敬被问得猝不及防,一脸怔愣。
    阿宝换上一副凶巴巴的面孔,咬牙切齿道:“我阿哥为了给你请大夫,花光了家里的银钱,连答应给我买的甜糕都没买,你现在醒了,还我糕来!”
    “……”
    梁元敬垂眸,看着伸到他面前的那只白嫩嫩的掌心,生平头一回有了挖个地洞逃跑的冲动。
    作者有话说:
    阿宝:你很小吗?(认真脸)
    梁元敬(脸红):………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另:
    《三英战吕布》节选自《三国演义》,按理说这本书是明代罗贯中写的,宋代不会有,这里我借用了。
    阿宝唱的歌是四川传统民歌《槐花几时开》,大概诞生于清光绪年间,这里也是借用。
    第32章 养病
    当夜, 梁元敬又发起高烧。
    烧得迷迷糊糊时,额头却传来一阵清凉,他费力睁开眼睛, 依稀看见昏暗的烛光中, 一片金红衣袖扫过。
    陆续烧了几日, 他总是时梦时醒,冷汗涔涔, 不过短短数日, 人就瘦了十来斤,眼底两团青黑, 似有下世的光景。
    偶尔一次清醒过来时, 恰巧听见李雄在跟妹妹说,要去镇上请大夫。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扎着从炕上坐起身, 让他们不要再在他身上花钱,把钱省下来, 给阿宝买糕吃也好, 不要为了他浪费。
    李雄听了这话一愣, 下意识看了妹妹一眼。
    阿宝呆滞地望着他,两眼通红,随后一扭头跑出房门, 片刻后,听到她“哇”地一声大哭。
    “???”
    梁元敬人傻了:“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李雄习以为常地道:“没事, 别理她,她哭起来就是这德性, 哭完了就好了。梁公子, 是不是阿宝跟你说了什么话?”
    梁元敬呆呆道:“她说, 你为了给我请大夫,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没钱给她买糕吃。李兄,我这身子,眼看是不中用了,你别管我了,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不如……”
    “你别听她胡说。”
    李雄打断他:“那日是阿宝先看见你昏倒的,也是她让我救的你,这丫头就是嘴巴不诚实,其实心底可关心你了,你高烧那几夜都是她照顾的。行了,别胡思乱想了,我去给你请大夫。”
    李雄起身出了门。
    梁元敬愣愣的,终于知道那日昏倒前,还有几个高烧的夜晚,看到的那片火红衣裙,并不是意识混沌时产生的幻觉。
    “谁要给那病秧子请大夫啊,要去你去!我不去!”
    屋外传来阿宝混着哭声的叱骂,似乎是李雄在邀她一起去镇上请大夫。
    那边李雄压低嗓子劝了几句,哭声最终渐渐地低下去了,应该还是牵着哥哥的衣角,跟着一起去了。
    梁元敬含着笑意,慢慢地阖上了眼睛,心想,她哭起来可真响亮啊。
    -
    大夫来后,给梁元敬换了几剂更贵的药材,贵有贵的好处,这几帖药汤服下去,先前怎么退也退不下去的烧终于退了,他捡回一条命来。
    退烧那晚,阿宝进来给他换额上的帕子。
    梁元敬睁开眼,看着她道:“谢谢。”
    阿宝一言不发地掀了他额上帕子,蹲在地上清洗,衣袖挽着,露出两截白生生的藕臂,腕上戴着三只银钏。
    她埋着头,眼泪一滴滴地落入铜盆中,砸得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忽然扔了手中帕子,腾地站起身,两眼湿红,瞪着梁元敬道:“我虽然馋,却也知道人命比一块糕点重要!你少瞧不起人了!”
    梁元敬忙道:“我知道,对不起,我那日说错话了。”
    阿宝哼了一声,别扭地道:“你知道错了就好。”
    说完,又继续蹲下去为他洗帕子。
    过了一会儿,梁元敬问她:“你喜欢吃什么糕?”
    这无疑是问到了阿宝的点上,她不带犹豫地说出了一串糕点的名字,桂花糕、芙蓉糕、芸豆卷、豌豆黄,只要是甜糕她都爱。
    说这些糕点时,她脸上也带着笑,露出心驰神往的眼神,让梁元敬看了想笑。
    “不对,”阿宝忽然又反应过来,神色警惕,“你问这些干什么?”
    “我害你没吃成糕点,想以后买给你吃。”梁元敬认真地说。
    阿宝发出嗤笑,不以为然:“你有钱吗?”
    梁元敬微微一笑:“总会有的。”
    “那等你有了再说罢!”阿宝起身去倒水。
    “等等,”梁元敬忽又叫住她,“阿宝,你们救我回来的时候,有看见我背的书箧吗?”
    他的画具与旅行路上所绘的画作都在里面,其中还包括青城山上刚画完的一幅山水图。
    阿宝端着水盆,冷笑道:“怎么?以为我和阿哥捡到,偷偷藏起来了?”
    看她的模样,大有自己说一声“是”,她就立马连盆带水泼过来的架势。
    梁元敬忙道:“不是,我只是问问,没看见就算了!”
    他生怕阿宝一言不合就动手,急得额头都生了汗,满脸通红。
    阿宝见状,扑哧一声笑:“你急什么?怕我拿水泼你是不是?放心罢,你好不容易退了烧,我才不给自己找罪受。”
    她将水盆搁在桌上,双手比划着道:“你那日昏倒,动静太大了,就‘嘭’地一声,地上的灰都给你扬起来了……别笑,笑什么笑,我是说真的。连人家喝茶的碗里都飘进去不少黄土,幸亏你晕过去了,不然别人要找你赔钱的。”
    她一说起话来,便东拉西扯,没完没了,重点不知偏到哪儿去了。
    梁元敬只能简要提醒她:“书箧。”
    阿宝皱眉:“我知道,你急什么,这不就要说到了么?你那箱笼那么大,摔到地上,都摔散架了,里面的东西全摔了出来,一下就被人抢光了……你眼睛瞪那么大干吗?很难理解吗?”
    梁元敬摇摇头,他生于扬州,倒没有见过这种场面,早闻巴蜀民风彪悍,如今一看,果然……
    阿宝最后总结道:“所以,就是这样了,你的行囊都被人捡光了,若不是我阿哥手快,恐怕你也被人抬去屠宰场了。”
    梁元敬:“……”
    阿宝正色道:“想笑你就笑。”
    梁元敬再也忍不住,一串笑意飞扬上眼角眉梢,他笑出了声,边笑边咳,笑得连眼泪都要出来了。
    阿宝本来一脸严肃,被他的笑意传染,竟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两人笑得东倒西歪。
    屋外的李雄听见,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进来一看,两人互相指着对方,笑得喘不过气。
    “跟俩傻子似的。”李雄心道。
    -
    梁元敬就这么在李家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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