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艳青完美无缺的表情有短暂地破碎。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产生了一丝冲动,想冲过去,夺回手机。
但好在,她克制住了。
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微小的破绽。
因为就在这一刻,就像是心电感应一般,林帆发过来了一条消息。
-【林帆】:怎么样了呀?
-【林帆】:bb?
樊东榆盯着明明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但过了半天,却还是没有发过来任何一条新消息的聊天框,唇角微勾。
然后,他慢悠悠地开始打字。
按键的气泡音效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出,徐艳青默默地凝视着右侧的空白墙壁。
看似是放空,但其实,她此时的注意力却是惊人地集中。
徐艳青天生就对声音很敏感。
而此刻,九宫格按键的音效各有轻重,她在试图判断,这个警察,到底发了什么东西。
-【青。】:出了点问题。
那边几乎是秒回。
-【林帆】:?
樊东榆却没有再回复林帆,他直接拨过去了一个语音通话邀请。
“嘟……嘟……”
漫长的呼号声溢出听筒。
徐艳青的心也随之高高吊起,她的手在不自觉中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这多少还是会有点痛的,可她此刻却完全顾不上了。大脑有瞬间的失神,徐艳青强迫自己去思考着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得到的答案却只是一片空白。
“咔。”
电话接通了。
下意识的,徐艳青想发出点声音,给电话那边的人示警。
可几乎是同时,是樊东榆向她投来了一眼。
与她的慌乱不同,他看起来十分镇定,甚至因为过于专注,神态之间透出些许冷意。
樊东榆微眯起眼,眼神如同猎豹,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余的动作。
可徐艳青却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她敢开口说点什么。
下一秒,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撕碎。
樊东榆没有说话。
但电话那头的人,却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声。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也没有担忧的询问。
就像是谨慎的野兽,在初初接触的时候,只有沉默的试探。
七秒后,通话猝然挂断了。
徐艳青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樊东榆冷笑了一声。
他回过头,将她的手机甩给小王,“去查。R县大酒店的305房,到底是谁给定的。”
*
审讯室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房间里没有窗户,久不见光,室内的气氛便有些压抑,乍一进门,就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徐艳青近乎是被用力推到了审讯椅上,椅子固定在地上,椅背也是金属材质,隔着薄薄的衣物,如同钢铁的唇齿,森然地吻上了她的后背。
令人头皮发麻的凉。
樊东榆的双手撑在审讯椅旁,俯下身子,英隽的眉眼几乎与她齐平,带来的压迫感十足。
他冷声问,“还有什么想解释的?”
徐艳青全身都在不自觉发抖,可她还是强行让自己扯出了个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下一秒。原本竖在审讯椅扶手处的挡板被狠狠地扣了下来,力度很重,霎时,铁板落在椅侧,金属碰撞之间,发出了“锵”的一声。
因这转瞬间发生的变动,徐艳青呼吸一滞,但随之,她也只是偏过头,死死地咬住下唇,一句话都没说。
面对她这副拒不合作的样子,樊东榆却只是笑了一声。
“嗬。”樊东榆也笑,“真行。”
樊东榆没再继续逼供,而是转过了身。
黑色军靴在地上踏过,发出利落又沉重的脚步声。
他在离她越来越远。
可这个认知,也并没有让徐艳青轻松多少。
就像日暮前的夕阳,温暖又华美。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假象而已。
也许下一刻,天就会黑下来,然后坠入万古的夜。
因为她已经戴上了手铐,隔板上的那幅就被搁置了。椅子腿的附近还有一幅脚铐,可以用来限制嫌疑人行动。
头顶是一盏灯,没有亮,可徐艳青知道它的威力。
在白炽灯日日夜夜的高强度照射下,没有人会再有理性,去持有秘密。
可樊东榆却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然后,点了一根烟。
四下环境昏暗,只有被他手掌拢住的小小火焰是明亮着的。
樊东榆侧过头,神情专注,于是那点橘红色的火便也映射进了他的眼,在他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跃动。
他深吸了一口,烟丝被火星点燃,在那一刹那亮到极致。
而后,又暗淡了下来。
这口烟被吐了出来,烟雾从樊东榆薄薄的唇线中逸出,继而飘升。
烟雾缭绕。但他没再继续吞吐,点燃的香烟夹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之间,静静地燃着。
樊东榆抽的是高档香烟,烟气醇厚,闻起来却是很淡的味道。
但这点烟味,对徐艳青来说,却如久旱的人遇见甘霖,有着致命般的吸引力。
她断断续续戒过很多次烟,但显而易见的是,没有成功过。
而这一次,是她坚持过时间最长的一次。
有五天了吧。.
尼古丁确实是个好东西,焦虑的时候,失眠的时候,沮丧的时候,困顿的时候……只要一根烟,哪怕是最劣质的,就算是身体依旧疲倦,精神却可以立马重回巅峰。
而在当下,在这种高压又压抑的环境里,徐艳青有点抑制不住自己的烟瘾了。
如果这个时候,能有根烟就好了。
但她到底还是理智尚在,没有失智到在这时候向樊东榆讨烟。
徐艳青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房间里扫过,四面墙壁空空,除了门后贴着一张旧得发黄的警告标识之外,别无他物。
房间里共有两个摄像头,都在很明显的位置,卡在墙角与天花板的交界处,发出微弱的红光,显示正在工作中。
这让徐艳青心下稍微安定了些。
在一片乱序之中,她终于还是抓住了一点熟悉的东西。
室内无声,只有偶尔间火星燎上烟草,发出的“呲呲”声。
这是徐艳青的目光第三次扫过这里,但这一次,她的视线却长久地停顿在了这处。
这点异常自然被樊东榆察觉。
和徐艳青对比起来,樊东榆简直可以说是从容。
他向后靠坐着,两只长腿交迭,姿态舒展。
这种游刃有余的态度无疑在对峙之中,会给对方带来更大的压力。
在这之前,也确实如他所料的那样,她一直处在被压制的下位。
但此时,徐艳青的神情却也变得自若了起来。
甚至,她的嘴角又挂起了那个微笑。
漂亮,端庄,又虚伪得令人生厌。
樊东榆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目光追了过去。
那里贴着一张老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掉落的警示海报。
艳红色的一撇,就像带血的刀子,划过发黄的烟草图标。
下面用粗黑体写着。
禁止吸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