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考难度相对不高,各科老师发了几套题让大家回去自己消化,就不再做特殊的备考了。市重点的孩子们还是要将目光放长远,所以大家交流的主旋律仍然是高考或者出国。
成欣然班里有七八个同学准备出国,会考结束后他们将不再到校,而是去专门的机构准备SAT。陈勉班里更夸张,一批搞竞赛,一批准备出国,正经参加高考的还不到一半。
成欣然非常好奇陈勉将来是什么选择,但他现在面对这个问题经常装傻,讲话也真真假假。一会儿说继承父母衣钵去北医,一会儿说去学生物,一会儿又说自己要可能去学音乐。
怎么可能嘛!
“你为什么不出国呢?”成欣然想不通:“该不会真的因为我?”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陈勉就是不肯承认。
再追问,他直接一挥手:“我成绩上哪都行,问题是你,你能去哪?”
成欣然被问住了,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己将来会走什么样的路。
高校都集中在海淀,如果陈勉将来不出国,那他去那两所是很有把握的。她大概会在周边的文科院校里选一所。比如财经类,语言类,政法类?但这些院校并没有激起她十足的冲动,她最想去的还是西土城的那所艺术类。
可她内心也觉得很无力,正因为明白,她才感觉无力。手里一张牌都没有,考电影学院实属妄念。
会考结果出来没多久,陈郁森回来了,加州三四个月,太阳都白晒了。杨率和许昭林调侃他是昼伏夜出的夜行动物,陈郁森干巴巴地假笑以作回应。
同时他也带来个消息:这届的First电影节特地设置了高中生的创投环节,规格很高,他们电影部可以代表实验中学进行投片。
听到这个消息,成欣然又支棱起来,这次她有了寒假在剧组的经验,不再像以前那样无措。
陈郁森冲她摊手:“剧本呢?”
“哦。”成欣然低头传到传到群里。
“赶紧撤回来。”陈郁森瞪她一眼:“撤回来先发给我看。”
成欣然剧本的名字叫《银杏旅馆》,讲的是一位失意的中年男人皈依佛祖的故事。这是她第一次写剧本,扒了好多电影名作的剧作,但仍是稚嫩。
陈郁森先是草草扫了一遍,搁下了。晚上回到家又逐字逐句看了几遍,找到点儿感觉。实际上他很喜欢读身边人的剧本,这是洞悉别人心灵的最佳途径。
他突然对成欣然的脑袋瓜有点感兴趣,一般高中生的剧本都会围绕自己的生活来写,青春,学校,运动场这些。但她却选择了中年男人,失意,佛教这种同龄人并不会关注的题材。
他半夜通了个电话,把成欣然的剧本给一些在UCLA教课的老师看。大家一致的评价是这个题材做戏的空间大,同时也很讨巧。以小姑娘的年龄,有这种灵敏度,也许将来会是参投电影节的好手。
不过他是不可能直接对成欣然说这些的。
电影部活动室中,他把她的剧本打印出来,十五分钟的剧本,薄薄三页A4纸。
“你为什么写这个故事?”陈郁森问。
成欣然经过仔细思索,回答:“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只是第一时间脑子里蹦出来了这个想法。
“有两种可能性。”他笃定说:“第一,你的生活里有一个中年男人真的皈依佛门。第二,这个中年男人做了一些事情,你心里的潜意识希望他改邪归正。”
成欣然眉头紧蹙不说话。
陈郁森问:“你父亲?”
“你有意思吗?”成欣然有了被入侵和冒犯的感觉。
他搁下剧本:“文学剧本就是创作者内心的摹写,没有例外。如果不是,那你写出的东西就不叫创作。”
他认同她的剧本,但他不可能直抒胸臆地说认同,就是这么的别扭。
但成欣然却突然福至心灵,被他的话点通,她抬头认真问他:“你为什么不写?大家也可以坐在一起拿你的剧本围读。”
他抿唇:“不需要,有你的就足够了。”然后又补了一句:“你写的还行,只是有几场戏需要改。”
“剧本就是创作者内心的摹写,没有例外。”她学他说话。
寒假里,她不仅看了陈勉的ins,也翻到了陈郁森的。
“难道你害怕被其他人看到自己的内心?”她模仿他一贯的轻飘飘的语气,非常气人。
“成欣然你别来劲。”
他表情带着隐怒,好像下一秒就要发作,但她现在却不那么怕他的语气。她知道这人只不过喜欢虚张声势。
“Ethen,每个人都有秘密。”成欣然坦诚地说:“但你要知道,你随便把我爸按在这个故事里,是非常武断和没礼貌的,没人喜欢被这样对待。”
陈郁森阴着一张脸没再说话。
几天后,陈郁森组织电影部的同学开了一次会,将《银杏旅馆》这个短片正式提上日程。
在会上陈郁森说:“大家经过校庆短片应该会有经验,通常最难的是筹备阶段,一旦顺利开机,困难就已经解决了70%。所以希望大家在筹备期间,能够多和导演成欣然同学交流。”
嗯?
成欣然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成欣然悄悄问他:“这回我是导演,你确定?”
“那不然我来导你剧本?”
“为什么用我的剧本呢?”成欣然问。
“电影学院导演系四轮考试,你什么拍片的经验都没有,准备在考官面前表演诗朗诵吗?”
话还是不入耳得很,但成欣然明白他是想拉她一把。
“谢谢部长。”她冲他由衷一笑,犹如春光扑面。
她心里的天平又不由自主地往电影学院那边倾斜了。
递交了文理分科意向书后,成欣然开始和电影部的同学们进入了紧锣密鼓的筹备。
这段时间陈勉一改平日赶场子似的的时间安排,突然闲散得很。也经常去电影部活动室接她放学,末了再冷森森地在后门盯着陈郁森的一举一动。
成欣然起初以为他在百忙之中挤出时间过来宣誓主权,后来才觉出,他现在是真的不需要那么多训练时间了。以往他每天都要上冰,后来慢慢从一周五次,变成一周四次,到现在一周三次。
成欣然问起他是怎么回事,陈勉又开始嗯嗯啊啊地顾左右而言他。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岳清也不来学校了,课间几个同学凑到一块儿讲话,成欣然才知道,岳清学了网球,现在要出国参加比赛为自己将来申请大学提前做准备。
那陈勉呢?
是一个初夏的清晨,陈勉陪着成欣然去北京近郊的一个小寺庙勘景。
接待他们的僧人刚敲完晨钟,院子门一开,冲他们合十行了一礼,便安静离开了。
寺庙整体非常迷你,是个方方正正的一进院。一间大殿,两旁有偏殿,院子中间还有一棵叶片茂密而嫩绿的银杏树。
陈勉不喜欢供香味,打从进庙就一直捂鼻子。转了一会儿又觉得哪里不对,问她:“你为什么不去雍和宫拍?雍和宫离咱们学校更近。”
“就这间寺庙还是我们部长跟杨率费大劲才联系到的。”
陈勉简直无知者无畏,还想着去雍和宫拍呢。
成欣然不理他,一进到里面就开始拿着相机拍照,并且拿出本子认真核对,以后取景器里的这些场景都会被画成分镜。
拍着拍着,陈勉突然出现在她的取景器中,手插兜,凝神望着佛堂。
“你去树下面坐着等我好不好?”成欣然指了指那可银杏。
“好。”
陈勉坐在那,也拿出手机拍照,拍的全是成欣然的侧脸。他开着滤镜反复的修,修到最后反而都没有原片好。
勘完景,成欣然只身进入佛堂里,她并没有跪拜,而双手交握在在胸前,低着头像祈祷一样絮絮叨叨。陈勉不信这个,在外面等她。
他问:“你跟人家佛祖说什么了?”
她笑着回答:“没说什么,只希望他能保佑我和我爱的人都平平安安的。”
成欣然先走了,陈勉却回头望了望,佛祖眼睑微闭,也慈悲地回望他。
回市区的路上,成欣然搭着她的手臂,两个人十指交握。
她问他:“为什么你今天不去奥体训练?”
以往他一到周末就是周六上冰,每周日地面训练,几乎雷打不动。
“明天去。”陈勉淡淡的说。
其实,今天也不用去,明天也不用去,以后天天都不用去了,他在队内打架严重违纪,已经被停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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