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很后来姚棠才意识到萧澄少了的是什么,他是个很难去爱的人,爱与被爱对他来说比艰涩虚浮的物理学说还难以理解。
但这对萧澄来说似乎并不构成任何困扰,不懂爱的人,也不懂无法去爱是什么样的感觉。
老天确实是不公平的,他的缺陷,成为了她多年的辗转反侧、求而不得。
此刻,这个曾经的「求而不得」却对她说了:「我很想你。」
姚棠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摔得真的很严重。
「到了。」萧澄把车停妥,看向仍然陷在回忆里头有些出神的姚棠,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是在这边等你,还是上去帮你?」
「你……你在这等我吧。」姚棠本想问他:既然你想我,为什么不联络我?但话到嘴边,她问不出口,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了「我很想你」,她真的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心里乱得很,介于开心和委屈之间,天秤更倾向于委屈,他离开了六年,然后这样若无其事的出现、若无其事的说了「我很想你」,好像这六年间一直为两人的失联而耿耿于怀的只有她一人一样。
好不公平,他们之间,兵荒马乱的是她,他始终风轻云淡。
姚棠话才说完,便看见萧澄看着她的手,面露质疑,她抿了抿嘴,也看了眼自己的手,迅速屈服于现实,「不好意思,麻烦你上来帮我。」
大丈夫能屈能伸,她右手骨折,左手也带着大大小小的擦伤,她不叫陆奕,她可怕痛了。
上楼以后姚棠让萧澄在门外待会儿,自己先进屋把丢在沙发上的衣物藏进房间里头,她租屋处的格局是一房一厅一卫浴,客厅旁还有开放式的小厨房,中间以吧檯桌隔开,一个人生活颇为舒适。
「进来吧。」姚棠从门后探出头,萧澄进屋后姚棠让他在沙发上休息一下,自己去房间里收拾随身物品,进房前姚棠又看了坐在沙发上的萧澄一眼,「对了,你要喝水吗?」
「好。」
姚棠指了指小厨房的位置,瓦斯炉上有一个茶壶,她说:「你自己装吧,杯子在旁边,随便拿就好。」
房间摆饰可以很清晰的看出一个人的生活痕跡,有些杂乱的书桌,上头摆满文件、乾净到像是丧失功能的厨房,还有一旁外卖的纸盒,萧澄觉得她不像是过得「还不错」的样子。
她骗人。
萧澄抿了抿唇,他曾经找过她。
一周前萧澄刚回国,下飞机第一件事便是用国内的号码打电话给姚棠,但她的手机号码是空号,萧澄看着手机第一次感到无助,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该如何找她,他找不到她。
在美国这几年他还是常常想起姚棠,特别是当他间下来的时候,所以他让自己保持忙碌,和萧澄同一间实验室的江临川说他待在实验室里的时间怕是比小白鼠还多,「再继续下去我们就能做另一个研究了,论长期待在不见天日的实验室对人类的危害,之类的。」
「显而易见的结论之一是丧失社交技能。」江临川又说,「要是没有我在你身边你该怎么办啊?」
萧澄顿时有让江临川从此入土为安的衝动。
除了最后一句十分多馀的结论,江临川说的其他部分都是事实,萧澄很难反驳他。
当年姚棠和萧澄说了学校学长和她告白的事以后,便再也没有和他联系,萧澄猜姚棠和学长在一起了,意识到这件事所代表的意义以后,萧澄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难受得喘不过气,他清楚的知道人类的所有情绪都很容易,用电流刺激特定脑区也能造成某些人们自以为独一无二的情绪──但知道是一回事,无法脱身又是一回事。
在那之前他一直没有思考过姚棠对他来说算是什么样的存在,从前便只是个有点烦人的女孩子,大概算是漂亮的吧,聪明爱笑、爱逞强还总爱和自己别苗头,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有些小孩子气,偶然发现那种小孩子气只有对着他才会展现,他莫名的开心;看见她对着其他异性嘻笑怒骂会莫名不快,萧澄一直没有看清这些情绪代表了什么样的意义。
那天以后,萧澄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好几个日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姚棠已经占据了自己的心神,里头全部都是她。
那时他才知道自己粗心大意的错过了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弄丢了那个在自己心里扎根的人。
所以当萧澄在急诊室遇见姚棠时,唯一的想法是:这回不能再这么轻易的失去了。
即使这次他并非姚棠想要的未来,他还是得让她知道:她是他唯一想要的未来。
特勤组的总部位于海岸边的一栋洋房,这栋建筑过去曾是其他国家的驻外使馆,后来收回作为国家公有财產一直间置着,特勤组成立后,这栋建筑才又恢復使用。
顾仲衡刚审完嫌疑犯,此人名为曹晏华,他起初什么都不肯说,在审讯室里跟他装哑巴,终究是使了些手段才让他开口。
家人是多数人的软肋,特别是有孩子的人。
回办公室的路上,顾仲衡正好遇到从医院回来的陆奕,「曹晏华有开口吗?」
顾仲衡闻言没有惊讶,「你们果然是熟人。」他耸耸肩,「军人出身骨头特别硬,跟你一样,审了半天只肯告诉我一个名字,剩下的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