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楨仍维持着分出身体一部份缠在许子翰手腕上的模样,他动了动身子,许子翰连忙接话道:「没关係,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可以。」
「好的,那是我刚调任过来的时候所发生的事……应该说,现在也还在发生。」弥生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阵子我有点失眠,所以会半夜起来绕着培训所慢跑,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奇兽--也就是异总族看护部的一个成员,我听别人叫他『奥尔』,他……时常会做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举动,我怀疑,这次的事件也是由他引起的。」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指认他?」
「因为奥尔的情况稍微有点复杂。」弥生绞着手指,「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失礼,但我听说人类世界里有很多书籍被翻成通用语在各种异种族之间流通,鮫人先生,你知道『二十四个比利』吗?」
「你的意思是,奥尔虽然可能是犯人,但他只是本体的其中一个人格?」
「没错。」弥生叹了口气,「而且这个人格只会在子夜出现,他的本体并不知道自己有人格分裂的现象。」
「……所以只能在犯案的当下捉住他。」许子翰喃喃道:「本体对此一无所知,大可以用精神错乱的名义逃避刑责。」
「作为曾和本体共事过的人,我能保证本体是无辜的,我愿意提供任何协助,只要这件事不牵扯到他身上。」弥生深深垂下头。
许子翰不太想牵扯进雇员的爱恨情仇,他冷漠地道:「我只能保证犯罪者会得到应有的处置。」
弥生咬咬牙,手心朝向半空,她身前立刻浮现出不少以精神力凝聚而成的栅栏,这些栅栏有大有小,通通都是黑色的,摸起来是金属的质感。
「这是我的能力,『槛』。」她提醒许子翰,「每个职员的代号就是他们的能力,奥尔也是,就算在黑暗中他也能准确辨认声音和物体的位置,埋伏对他没有效果,我们需要一个诱饵,诱饵必须要冒相当大的风险。」
遇到这种情况,除了自己当诱饵也没有其他的选择--除非愿意和其他玩家共享积分。
许子翰想了想,一把捞起被他坐温的某块不明物,在对方那空无一物的身体上巡梭了一阵,幽幽叹了口气,捏了对方几下:「是时候轮到你上场了。」
晚上十点四十五分,一道身影再次出现于鮫人们栖息的水槽边,身影的主人赤脚踩在人工沙滩上,一边做着日常的清扫工作,一边轻轻哼唱着歌谣。
和他那枯瘦的身姿和愁苦的面容不同,他的嗓音相当动听,这是首旋律轻快的歌,歌词也很动人,是描述一位住在小镇里的少女前往森林,等待心上人前来赴约的过程,他很快地唱到了歌词的第二段,少女等待的心上人久久未至,她既担心对方是被要事绊住而抽不开身,又害怕对方是趁她不在对其他女孩大献殷勤,他的嗓音中也带上了凄楚之意,接着唱到「来呀,快来呀」的招呼句子,又多了一丝魅惑,宛如传说中会蛊惑水手的海妖赛伦。
在他的声声召唤下,一尾鮫人缓缓自水槽底被牵引至水面,他笑着朝鮫人挥了挥手,等到鮫人上了岸,便一边唱歌一边轻抚鮫人的秀发,双手缓缓的扼在对方的肩膀上。
就在他俯下身去,张开血盆大口要咬向鮫人的脖颈时,天花板忽然大放光明,所有能移动位置的灯具都被调转了方向,打在他的身上,周遭更是出现了为数眾多的黑色栅栏将他包围。
「到此为止了!奥尔!」弥生沉声喝道。
被灯光包围的,是原本属于「医生」――鴞的那张脸,他在强光照射之下几乎睁不开眼,脖颈顺着声音的方向,转了两百七十度去看弥生,嘴里发出阵阵刺耳的笑声:「嘿,弥生,我们也算有过交情,你怎么胳膊朝外拐,帮着外人不帮我呢?」
「就是因为认识,我才要阻止你!」弥生双手一握,围成圈的栅栏立刻缩小包围,远远一看,就像是把奥尔关在了笼子里,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奥尔转着脖子,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掛在那副骷髏架子上简直有几分可怖,「你别忘了,这里还有尾小鮫人,啊,多么清甜的香气,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这甜美的、在血管里奔流的血液!」
他张嘴朝许子翰的颈部咬下,却猛然被一团半透明的凝胶糊住了脸,这不知名的东西像是有自己的生命,紧紧地覆盖在他的脸上,无论他怎么撕扯都无法挪动半分。
很快的,他便因将要窒息而恐慌起来,眼里充满血丝,脸上也爆出了青筋。
奥尔突然觉得胸前一痛,他挣扎着低头望去,只见他怀里那尾看似温顺无害的小鮫人手持一物,深深地捅进了他的左边胸膛有什么落在了他脚边,但直到他昏过去前,才浑浑噩噩地想起那是笔盖,而捅进他胸口的,是一隻会客室里再普通不过的原子笔。
系统提示响起,播报着各个项目的得分和结算,贺知楨自奥尔的脸上滑下,最后一次以这不知该怎么正确命名的海水型态,蹭了蹭小男朋友的鱼尾巴。
回忆结束,贺知楨觉得许子翰这副口不对心的模样有种彆扭的可爱,就像是小鮫人悄悄摆动的鱼尾巴。
反正手还牵着,附近也没有其他游客,贺知楨乾脆把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把男朋友整个搂进怀里,下頜搁在许子翰肩窝蹭了蹭:「你知道海鼠山的凉亭多高吗?」
许子翰其实有看见步道入口处的爱情塔,但他还是板着脸道:「不知道。」
「不知道啊,海鼠山海拔一千三百一十一公尺,再加上观景台高三公尺……」贺知楨捏了捏许子翰有些发红的脸,假装不满地哼了一声:「今天七夕,我为什么带你来这种地方,你跟我说不知道?」
许子翰闪躲着对方的眼神:「不知道。」
贺知楨看他一路从耳根红到耳朵尖,摸起来甚至都有些烫了,觉得还是别把人逼得太紧,只好遗憾地说了声好吧,想想还是有点不甘心,喃喃道:「……小笨蛋。」
他牵着人步下了最后几阶石板,往停车格走去,也不知道短短五分鐘的路程,他们是怎么走成一个世纪的。
上车驶下梅山,他们就要正式告别嘉义,回到熟悉的城市里。
也许是刚才气氛太好,贺知楨一时有些鬼迷心窍,上了车发动之后没有立刻驶离,反而是凑过去替人系了安全带,系完之后也没有马上离开。
他大半个身子歪到了副驾驶座,身下是对他毫不设防的许子翰,贴的这么近,他还能闻到对方早上洗漱后还没消散的沐浴乳气味,是对方习惯用的牌子,青柠花和岩兰草,是很舒服的草本清香。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地缩短了距离。
……想亲一下。
――就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