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已经吃过了。”宋清河回头扔下这话,生怕沈洺塞回来给自己,忙跑回自己房间。
沈洺看着宋清河的背影,皱了皱眉,最终也没叫住她。
回到屋内,沈洺才刚坐下,便见盛十六提着食盒进来。
“殿下,下毒那事,是谢玄姝的手笔。”盛十六放下食盒,见桌上放着一个窝窝头,猜到是宋清河拿来的,也不敢多问,只继续说下毒之事,“殿下,即是查出来了,那咱们要不要……”
“不必。”沈洺垂眸,沉吟片刻,吩咐盛十六,“将此事透给锦衣卫。他们是沈允信的狗,他们知道了,沈允信自然会知道。”
“主子,为何……”盛十六不明白,多嘴问了一句。
“呵,沈允信的手段你不知道?他可容不得手下的人这般有主意。借他的手,治一治这谢玄姝,岂不正好。”沈洺冷笑,目光在盛十六身上停留一瞬,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是,属下这就去办。”盛十六应下,转身就要走。
临要出门,盛十六却脚步一顿,不解地回头,问:“殿下,属下有一事不解。您为何要装作被下了毒呢?左右那谢玄姝要对付的人也不是您,不管岂不是更好?”
沈洺拿起筷子的动作一顿,眼皮都没抬,只说:“叫他们消停两日,免得扰了咱们的事。”
盛十六似懂非懂,隐约感觉到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但又不敢多说。他正要离开,却又被沈洺叫住。
沈洺垂眸思索片刻,才吩咐道:“晚些时候,带些吃食来。”
盛十六一愣,打量着沈洺的神情,没敢多问,只点头应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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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河没吃饭,自己囤的馒头也在那天分给了沈洺,这会儿只能饿着肚子。
好在南宫也没有什么活做,宋清河便躺在床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胡思乱想起来,好让那饥饿感显得不那么明显。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沈洺的声音,似是在叫宋清河的名字。她忙坐起身,只当是有什么事,穿上鞋子,边跑边理了理衣衫,便开门出去。
“主子,是有什么吩咐吗?”宋清河来得匆忙,说话间仍有些气喘,一停住脚步,那小脸瞬间变得红扑扑的。
“我方才翻墙出去,拿……偷了这饭食,你拿去。想今夜他们不会送饭来,我已用过饭,你自己吃。”沈洺的目光在宋清河脸上停留一瞬,略生硬地撒起谎来。他不是没有说过似真似假的谎言,他只是从未对这样一个单纯的笨……的小宫女说过谎。
换言之,是沈洺从未在宫中见过宋清河这样的人。如今要他向这样的人说谎,多少是有些不熟练的。
宋清河不是没瞧出来,这理由太过蹩脚,沈洺身上也没有翻墙的痕迹。但她也没有戳穿,只盯着他瞧了小一会儿,最终接过食盒,福了福身,算是谢过这位主子。
沈洺比宋清河还早走一些,他见宋清河接过,连话都不打算多说一句,便转身离开,径直回了自己屋内。
只留下宋清河在原地占了一会儿,低头掀开食盒盖子看了一眼,见实在丰盛,嘴角忍不住挂上笑意,美滋滋地转身进屋去。
回到屋内,宋清河点上灯,将食盒内的饭菜都摆出来,克制了没一会,终于狼吞虎咽起来。
宋清河实在是太饿了。
她本就是个爱吃的性子,怎么能不吃饭呢。
好在宋清河这张脸生得实在是好,便是吃得快一些,也瞧着赏心悦目。
不仅吃得快,宋清河停下来时还笑,笑起来便想到沈洺。
她看着眼前的饭菜,不禁想,其实沈洺也没有传言中那般坏吧。
第8章 顾西洲
夜色微凉,锦衣卫指挥使司内,却仍是灯火通明。
桌案旁站了一名宽肩窄腰的美男子,他一头乌发,一双黑曜石般的桃花眼,穿了一身绯红飞鱼服,周身气质隐约能瞧出那几分残留的少年意气。
这是锦衣卫指挥使顾西洲,成国公府小公爷。
含着金汤匙出生,生得貌美非常,整个儿就是天之骄子,是京城少女心头不可说的梦。
顾西洲单手撑着桌案,看着手头这些案子,剑眉紧蹙着,许久都没舒展开来。
明显是为手头上的案子发愁,但那发愁的模样,不合时宜地讲,真是赏心悦目。
这时,一名身着青绿锦绣服的千户匆忙进来,跑到顾西洲面前站定,才说:“顾指挥,南宫那边出事儿了。”
顾西洲捕捉到南宫这字眼,翻看案件的动作微顿。他眼皮一掀,蹙眉望向那千户,脑中闪过那粉衫身影。
但心底想着那个人,顾西洲却仍是神色不显,只若无其事一般问:“出了何事?”
千户缓过劲来,规规矩矩朝顾西洲行礼,才说:“谢贵妃派人给刚调到南宫那小宫女下毒,倒也不是什么致命的毒,不过是小打小闹那些个毁人容貌的。不过……皇上素来不喜这般小动作,属下也是为难,不知究竟是报上去,还是不报上去……”
这样的事儿,对一个皇帝来说,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沈允信不一样,他掌控欲极强,若宫中有谁小心思太多,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顾西洲入锦衣卫这些年,也多少瞧明白沈允信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他知道沈允信绝对是在意这件事的,若知晓此事,定然大发雷霆,谢玄姝定然会遭殃。
但……
“顾指挥,不然就算了吧。那谢贵妃正当得宠,宫里头谁不知道,她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咱们若报上去,皇上不怪罪谢贵妃,万一转头那咱们撒气呢!”千户见顾西洲沉默良久,忍不住出声劝道。
“天色已晚,你先回去。”顾西洲沉吟片刻,却是摇头,只叫千户先回去。
“那……属下先告退了。”千户没再干涉上峰的决定,只行礼告退。
沈允信不至于因为这事就要了谢玄姝性命,这点道理,顾西洲还是明白的。
但若是能叫谢玄姝知晓,锦衣卫不是瞎子,这宫里宫外都盯得紧,往后她再想对宋清河下手,是不是会因此思虑再三,或是消停一些日子呢。
顾西洲思绪在脑中转了一圈,收起桌上卷宗,按捺不住,仍是决定进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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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南宫。
盛十六小心翼翼地靠近宋清河的房间,透过窗口缝隙朝屋内看了一眼。
屋内黑漆漆的,好在盛十六夜视能力极好,找了一圈,看见角落里蜷缩在床上的宋清河。
睡了正好,也不明白殿下怎么想的,明明傍晚时候自己跟宋清河要就是了,偏要叫他去偷。
盛十六心里犯嘀咕,轻手轻脚开门进去,扫了一眼床上睡得正好的人,见没吵醒对方,松了口气。他抓起桌上放着的食盒,检查好里面的碗筷是否缺了,方才转身离去。
待回到沈洺那屋,盛十六警惕地看了一眼外边,才小心关上门。
沈洺抬眸看去,心知定是今日出了什么事,否则盛十六不会比平时还警惕这许多。
盛十六却是先放下食盒,笑着提起宋清河来,“殿下,您这小宫女,心态可好着呢。到了南宫浙等地方,竟也好吃好睡。真是稀奇,寻常人到这儿都是又哭又闹,哪像她这样……”
沈洺目光停留在盛十六脸上,看得盛十六忙止住话头,按着嘴巴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但即便如此,沈洺还是冷笑,却并未说宋清河如何,只问:“盛十六,你是不是太闲了?”
盛十六也想不明白沈洺一边要给人送饭,一边又问都不许别人问起。但既然沈洺都这样说了,他也不会再惹主子不快,只提起自己来时碰见的事。
“殿下,方才属下来的时候,在外边瞧见顾西洲了。”盛十六想起什么,正色道。
“顾西洲?”沈洺眉头一挑,目光停留在盛十六身上,脑海里浮现当年顾西洲的身影。
这位成国公府的小公爷,在沈洺的记忆中一直是单纯又热血的少年模样,即便顾西洲比他还大六岁。那时听说中了武举,没多久回京直接进了锦衣卫,刚好成国公家并未站队,倒也没被当成拥护先帝之人清洗掉。沈允信不至于将所有人都杀掉,加之成国公家这等世代掌管三大营的武将世家只可拉拢,不可下手除去,最后他们家安安稳稳留下来,还被沈允信一路提上去。
初时那几年,沈洺刚失了父母亲人,意志消沉,并未过分注意锦衣卫如何。后来等他再将目光放向外边,才发现当年那个十八岁的武状元已变了模样。
锦衣卫嘛,也是正常。
只不过,沈洺从未将顾西洲当做是沈允信的人。
可不是沈允信的人,不是替沈允信办事,顾西洲这么晚到南宫来做什么?这地方可不好解释是路过。
沈洺眉头紧皱,想不通顾西洲到这儿来做什么。
盛十六却在这时出声,说:“殿下,他不会是得了沈允信的命令,来监视您的吧?”
沈洺眼皮微抬,轻嗤一声,正要回答,却忽的扇灭桌上烛火。
盛十六直觉蹊跷,定是四周有什么动静。他脸色微变,跟随沈洺的脚步往窗边走去,看着对方脸色微沉地凑近窗户的破洞,正打量着外边景象。
外边那突然的动静,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南宫外徘徊的顾西洲。
顾西洲进来做什么?
难不成,真同盛十六说的那般,是来监视他的?
沈洺眼底闪过一抹阴鸷,若顾西洲真为沈允信来监视自己,那往后……便是彻头彻尾的敌人了。
可顾西洲却一个眼神都没给沈洺这间屋子,而是落地之后垂眸犹豫片刻,才朝宋清河的屋子走去。
顾西洲的脚步带了几分犹豫,但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靠近宋清河这间屋子。而到了宋清河房门口,他却没有推门而入,只在外边站着,透过那门上的小洞往里看。
习武之人的夜视能力极好,便是黑夜也能瞧清屋内陈设。沈洺将自己放在那个位置上一猜,便明白顾西洲到这里来,怕是为了宋清河。
可宋清河……与顾西洲是什么关系?能叫顾西洲特意跑这般远,就为了在门外看她一眼……
沈洺眯起眼,没有动,只站在窗边等着,等顾西洲什么时候离开。
留了多久,是能瞧出什么的。但顾西洲却没有停留多久,并不如他神情那般不舍。他只在宋清河门外站了小一会儿,便转身离开。只是离开时仍频频回头,脚步微顿,好似没有别的什么阻拦他,他便要冲进去与宋清河面对面。
至于做什么,说什么,沈洺不知道。
沈洺不知道二人究竟什么关系,哪里能猜得到。
只猜不到,心底却有些闷闷的。看着仍止步不愿离开的顾西洲,沈洺总有种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的不适感。
这很怪,也不应该。
沈洺蹙眉,压下心底情绪,却没移开目光。
直到顾西洲离开,沈洺方才转身又一次点上灯。
而盛十六再也忍不住,满脸震惊地走近,压低声音说:“殿下,您说这顾西洲跟宋清河到底什么关系?这他怎么还大半夜跑来瞧她呢?也是怪了,怎的来了也不进去,一声不吭的,那宋清河也不知道啊。更奇怪的是,他们要是关系极好,那宋清河来的这几日,也不见他照顾,要是关系不好,可又这般大老远跑来瞧她。殿下,您说……”
盛十六絮絮叨叨的,沈洺却一个字都没回答这些话。他只在盈盈烛火中斜睨了盛十六一眼,“寻着机会便走,仔细别叫顾西洲撞见。”
见沈洺赶自己,盛十六也不敢再说,忙行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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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下朝之后的福康宫内。
御案旁的沈允信一身朱红圆领衫,坐姿并不很端正,腿微微曲着,间或动一动,或是往下一压,不知脚上正在做什么。
但无论正在做什么,沈允信手上御笔不停,只瞧上半身,却是在仔细批折子的。
可只要往那御案底下瞧,便能看见那桌底跪趴了一名衣衫轻薄的宫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