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希斯酒店楼下轿车云集,商行箴抢车位技术一流,挂了倒车挡轻松入库,气得边上盯准他车位的那辆领航员叭叭直叫。
“下车。”商行箴熄了火,不急着进酒店,带时聆候在喷泉边。
九月末的晚上,在室外仅穿一件单衣还是有点冷,时聆往商行箴手臂上挨了下,问:“不进去吗?”
商行箴冲那辆领航员抬了抬下巴,笑道:“先等等。”
片刻后找好车位的领航员熄灭头灯,有两个身材相当的男人一左一右分别从主副驾下来,皆是西装革履,戴金边眼镜的那个穿深蓝,另一个高点儿的穿碳灰。
穿碳灰的先开口:“方向盘打得那么溜,不还是要站在这里等我们俩。”
商行箴不遑多让:“今天不止我一个人来,就不能炫个车技?”
下一秒对面那人的视线就落到了时聆身上,时聆总觉得他看着有些面熟。
商行箴拍了拍他后背,介绍道:“这是你程老师的亲弟弟,程慕朝。”
时聆恍然大悟,对方不加掩饰地打量他,但他来这里并不为了参与商务交际,所以没主动伸手,他也不可能把对商行箴的独有称呼也送给别人,因此干巴巴地道了声“你好”。
程慕朝笑了起来,也回敬一句“你好”,后面穿深蓝色西装的年轻男人也在笑,时聆觉得他也很眼熟,比程慕朝给他带来的熟悉感更甚。
不等商行箴介绍他,他朝时聆眨眨眼,轻声道:“弟弟。”
外貌再如何变化,那把嗓音也骗不了人,时聆心头一凛,指尖在裤管处蹭出几道浅浅的痕。
“你们认识?”程慕朝问。
那人温文一笑,说:“有过一面之缘,很久之前的事了。”
一行人进入狄希斯酒店,按下楼层按钮直上十二层,轿厢宽敞,但碍不住挤进来的人多,时聆怕弄皱衣服,一直往角落躲。
商行箴就在他身前,胳膊稍稍一抬,就成了他的一道护墙。
载满人的轿厢上升得有些缓慢,时聆转过脸,在亮堂中看见商行箴那两个朋友指上款式相同的戒指。
那俩人同样被挤在角落,随后时聆看到程慕朝悄摸拍了把另一人的屁股。
他匆忙回避,一扭头,刚好撞上了商行箴的视线。
“叔叔。”他用气音低声喊。
商行箴有点后悔给时聆挑了这一套衣服,胸口的细带绑得太松,露着时聆凹陷的锁骨窝,可惜他只擅长系领带,担心扯掉了对方的蝴蝶结再绑回去只会弄得更糟糕。
“这个冷餐会对人数管控得挺严,”商行箴之前种下的坏心思,如今结了果,“我只有一张邀请函,你等下得……”
话未说完,电梯到达十二楼,一轿厢的男男女女鱼贯而出,程慕朝勾着身边人的肩膀也出去了,边回头抛了个坏笑:“走啊行箴。”
宴会厅就在电梯一拐弯往左,有两个工作人员在对照着受邀人员的请柬核实身份,这会儿正轮到程慕朝他们。
工作人员都是有眼色的,看到程慕朝原本搭在旁边人肩上的手下落勾住腰,便递还邀请函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来参加宴会的什么人都有,这里的工作人员司空见惯,接过下一张邀请函,抬眼又看见了两张男人脸。
商行箴也跟程慕朝一样,手落在时聆腰侧轻轻一勾。
时聆的心跳乱了一瞬,但没有表露任何抗拒,就像个乖巧的情人。
直到被批准入场,那只手还未从他腰间撤开,他在华丽的吊灯下抬头,轻扯商行箴的衣摆:“叔叔,我怕痒。”
幸亏人声嘈杂,而时聆的声音又恰好只够两人听得见,否则商行箴恐怕会被人误会有什么特殊癖好。
在家里,商行箴被投怀的时聆乱了心神,现在扳回一局,并不想那么快作罢,可时聆已经自作主张扯掉了他的手。
“时聆,你不能这样。”他俯首凑在对方耳边,本想教教时聆冷餐会的规矩,谁料前一秒被冷落的左手一暖,时聆将自己的右手置入他的掌心:“叔叔,你可以牵着我。”
程慕朝立在一张自助餐台旁,手里端了份红糖鸡尾肠,边果腹边远观他们俩如何肢体相触,看他们前来,还兴味盎然地啧啧两声。
“笑什么,就你跟秦玄纯情是么?”商行箴扣紧时聆的手,“他人呢?”
程慕朝道:“他碰见前任上司了,过去聊几句。”
商行箴拿了只餐盘,玩笑道:“你好不容易把人挖到你这边,不怕他又跑走啊。”
“怕什么,他屁股不想要了?”程慕朝看着商行箴身旁性子乖顺的时聆,也跟秦玄一样喊他,“弟弟,你想吃什么?”
时聆反感这个称呼,这种反感一并表现在脸上,表面上看就像对陌生人亲近的不适。
他用拇指挠了挠商行箴的手心,求助道:“叔叔,我想要沙拉和小蛋糕。”
商行箴抓住紧贴掌纹的温热,给边上因这个称呼而呛了食物掩嘴咳嗽的友人丢一个警告的眼神,说:“先吃点热菜,把点心放后面。香烤小牛舌和肉酱面怎么样?”
时聆点点头:“都好。”
“主餐在那边。”程慕朝指了个方向,“算了,一起去吧,我也要拿个意粉。”
说完嗓子眼还是蹿着痒意,他拦住个端盘的服务生要走一杯金酒,喝下去才舒服了点。
“你能不能行了。”商行箴嘲道。
程慕朝单手解开外套的扣子:“你真不愧对你名字啊商行箴,你要不改名叫商箴行得了,真行啊你,说不搞不搞没兴趣没兴趣,转眼呢?”
商行箴真后悔没事先提醒程慕朝少说两句,他拿个盘子给时聆盛烤牛舌,烦道:“秦玄怎么走开那么久,你要不去找找他吧,别真让他被前上司挖回去了。”
“急什么。”程慕朝也拿了个盘子,“待会儿找个偏点的座位吧,我有事儿跟你说。”
时聆在一旁全程听着,知道自己早就成了商行箴和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商行箴眼里,他可能就是个屁都不懂的玩具,年龄摆在那儿,所以他连情人的门槛都够不上。
这对他来说当然是好事,可他也是真的担心,如果他在商行箴心里不够重要,或是商行箴发现留着他对抗衡齐家压根没任何用处,他会被收走现在的安乐窝。
下次大概就没那么幸运,能遇见像商行箴这种商业实力跟齐晟旗鼓相当,又能为他提供容身之所的冤大头了。
“端好。”商行箴转身把盛满食物的盘子递给他。
除了烤牛舌和肉酱面,盘子里还趴了几块里昂那蘑菇肠和美式春卷,光是色泽和香气就足够吊人胃口,时聆双手接过:“谢谢叔叔。”
秦玄还没回来,程慕朝还真不着急,端了盘对方爱吃的牛板腱找位置坐下,握着刀叉边切边道:“行箴,你之前一直关注动向的那个项目十月份要预售了,你知道吧?”
商行箴分心看着时聆埋头咬春卷时鼓起的腮帮,应道:“我盯着几十个项目呢,你说哪个?”
程慕朝手握的刀子在瓷盘锵出脆响:“就齐晟在邯郸的那个——怎么?”
商行箴撞了下好友的大腿阻止他往下说,抬手捏了捏时聆露在衣领上方的后颈:“你不渴么,找杯喝的去。”
时聆顺着他抚摸的力道回头:“我待会再去。”
商行箴还有别的招儿:“顺便去找找秦玄,告诉他牛板腱都给他切好了。”
“好吧。”时聆放下叉子,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自己才刚开吃的食物,“那你别偷吃我的。”
商行箴无奈道:“不会。”
时聆理好衣领起身离开座位,绕过卡座后的雕花隔断,他抬起脸,一霎间满眼温驯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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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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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涩中带甜
程慕朝用漂亮的刀法把牛板腱切割成均匀的块状,他搁下刀叉,朝时聆远去的方向瞟一眼。
“看什么。”商行箴踹他一脚。
两人自部队认识,至今已经十余年,十八九岁时彼此并肩游过山林、越过雪峰,抹个迷彩妆还要在对方脸上留下自己的姓氏首字母。而今各自生意做大,在不同领域皆有立足之地,忙起来谁都抽不出空要见谁,但见了面都默契地不提当年峥嵘岁月,第一反应是互呛一句。
程慕朝嘴巴又抽筋了似的啧啧两声:“想不到啊,你喜欢这型的,书都没读完吧,弄起来不会有罪恶感吗?”
商行箴就知道程慕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趁着把时聆支开,他索性摊开了说:“他是齐家的小儿子。”
“私生子”这仨字听着不光彩,虽然这是既定事实,他还是别扭地不想让时聆被困囿于这个招人议论的身份中。
但显然程慕朝关注点有所偏差:“齐家?你从哪把人拐来的?他们家不管?”
这个位置较偏,背后又以隔断阻挡,场中人声鼎沸,商行箴不怕隔墙有耳:“他没回家那么多天,你看齐家的人有动静了吗?”
“操,”程慕朝穿着西装喷脏,“什么叫没回家那么多天?他现在住哪?”
商行箴刮了刮眉心:“……我家。”
信息量太大,程慕朝花了两秒钟提取了下关键点:“你他妈不是恨不得弄死齐家的人吗,现在对着这小孩儿怎么吃得下嘴的,不恶心?”
又是小孩儿,仿佛谁都在不经意地提醒着年龄差距,商行箴不胜其烦:“你能不能搞清楚重点,我对他不来电,但他是齐家的,我留着他或许能有点用处。”
程慕朝问:“什么用处?”
商行箴道:“还没想好。”
“那你今天带他来是想干嘛?”
“不是你说的让我带给你过过眼?”
“我没让你做戏做全套啊,还勾细腰牵小手,咱俩上刀山下火海的交情都没这么甜蜜蜜。”程慕朝久等不到秦玄回来,戳走一块牛板腱送嘴里,“商行箴,你真伟大。”
话题扯没边了,商行箴唯恐时聆拿完喝的回来他们还没进入正题,干脆托出把人带来冷餐会的缘由:“齐晟今天也在受邀名单里,你知道吧?”
程慕朝微愣:“我还真不知道,这么无聊的场合,要不是你答应过来,我还不如跟秦玄去看个电影。”
商行箴透过隔断的镂空花纹看向外面,大厅里影影绰绰,他寻不见时聆的身影。
他回过头,说:“我赌一把,今天齐晟是齐文朗亲自到场,他刚上位,最需要这种商务交际场稳固名声。我就想看看,时聆见了齐文朗是什么反应,是端着笑脸不共戴天,还是装着不熟休戚与共。”
就怕时聆在他面前装得纯良,到头来他养的是一头小白眼狼。
才过八点,受邀企业差不多到齐了,宴会厅酒香摇漾,衣香鬓影填满各个角落,自助餐台的餐食酒水已经在上第二轮。
时聆穿着那一身,没有领结领带,没有多余配饰,不像来交际的企业代表,更像哪家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场子太大,时聆晃了一圈,自知商行箴不是真的关心他渴不渴,而是故意支开他谈些不能让他听见的。
尝过杏仁泡芙,赏完小提琴手拉奏的《奇异恩典》,又倚着露台的护栏吹了会儿风,时聆觉得回避的时间差不多了,返身准备回去。
刚扭过脸,他迎面撞见两个远离宴会厅走向露台的人,其中一个容貌俊逸,身穿风流的细闪西装,可不就是坐上他爸的位置摇身变成齐晟新董事的齐文朗!
时聆当机立断转了回去,借着露台偏暗的灯光躲进身旁这根花架罗马柱的阴影中。
露台宽敞,错落着不少沙发圆桌,一大半都被看对眼的男女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