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轻阖,鸦羽似的睫毛盖下,投射出一片阴翳,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下颚线条明晰深刻。
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散发出富家子的雍容。
但和江晗身上的又有所不同。
时衾第一次感受到,同样是盛气凌人,却能给人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江晗的盛气凌人,来自于家族的长久荫蔽,催生出的自以为是和优越。
而傅晏辞的举手投足,透出来的盛气凌人,是经过沉淀之后的冷傲,儒雅得猖狂。
安静之中,司机接起一通电话,打断了时衾的思绪。
她垂下眼帘,想起来要跟苏圆圆说一声她走了。
时衾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微信,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信息。
前排司机的声音小声,态度亦是冷淡,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受了傅晏辞的耳濡目染。
徐启:“知道了,我确认一下,之后再给你回复。”
傅晏辞不喜身边跟着太多人,徐启虽然是他的助理,但身兼数职,包括司机,不过工资开得也大方。
徐启挂了电话,抬头看一眼后视镜。
“傅总。”他出声试探。
傅晏辞依然闭着目,抬手,食指在眉心点了两下。
要说徐启能跟傅晏辞那么久,不是没有原因的。
光一个动作,他立刻明白意思,汇报起来:“陈泽越想要约您一个时间,汇报人工智能部的开发进度。”
听到他的话,时衾打字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机器学习系统做出来了?”傅晏辞漫不经心地问。
“听他意思,应该是没有。”徐启答。
“那这种事还用来问我?”傅晏辞不咸不淡反问。
肯花时间来和他做表面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去推开发进度。
徐启垂下眼:“是,那我推掉他。”
时衾低着头,视线凝在手机屏幕上,发现自己打字打着打着,打出了“陈泽越”三个字,心底顿时升起一股恶心的感觉,立即删掉。
此时,手机屏幕黑了一下,弹出一条来电显示。
时衾双唇轻抿,接起电话。
“人呢?”对面江晗的声音生硬,刚才和时衾不欢而散,这会儿还有些拉不下面子。
时衾:“走了。”
“我生日还没过完呢,你怎么就走了。”江晗拖着长长的尾音,声音里含着醉酒的粘稠。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欠的,人都把他拒绝了,还要上赶着去追。
时衾侧过头,瞥一眼还在闭目的男人,一副漠然的样子。
她轻轻说:“你哥让我和他走的。”
傅晏辞终于掀起他冷淡的眼皮。
女孩的声音温温柔柔,不声不响,可真能给他找事儿。
“什么?”江晗一时愣住了,很快他音调提高,“你让他接电话。”
时衾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你记得准备明天的小组汇报,ppt我微信发你了。”
另一头,江晗简直气炸了,咬着牙一字一顿:“让他接、电、话!”
时衾继续交代:“你负责的部分是机器学习那一章,参考资料——”
没等她说完,江晗一句没听进去,直接挂了电话。
下一秒,搭在扶手上的西服口袋里,手机震动起来,频率急促。
傅晏辞没急着动,侧过头看她。
“故意的?”
“没有。”女孩的声音乖巧软糯。
“随便扯个慌不会?”
时衾锁上手机,握在掌心里,她小声地说:“我不会说谎。”
傅晏辞薄唇轻勾。
真是年轻,才会执着于说谎不说谎。
西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
傅晏辞摸出手机,动作不紧不慢地接通电话。
江晗在对面的问话,时衾听不太清,但估计语气不会太好。
傅晏辞的食指抵在手机侧边沿,没什么耐心地叩了两下。
“你同学在哪里自己不知道,来问我?”
“当我是什么,托儿所吗,管你一个不够。”
男人的声音低沉,携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面不改色地扯谎。
对面的气势被压得越来越弱,说不出话来。
最后,傅晏辞不耐烦地打发道:“行了,没事挂了。”
“……”时衾歪着脑袋盯住他。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平时在学校里称王称霸的江晗,没想到在傅晏辞面前,被唬得一愣一愣。
等他打完电话,时衾好心提醒:“说谎的孩子会没人爱。”
傅晏辞被她郑重其事的幼稚话语逗乐了。
好赖话都让她说了。
他将手机丢至一边,语气随意不经心,“我又不是孩子。”也无所谓有没有人爱。
“你多大了?”时衾问。
傅晏辞看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被小姑娘问年龄的问题,总有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他薄唇轻启:“二十九。”
闻言,时衾点点头:“那你还挺大。”
“……”傅晏辞面无表情,“用不着你提醒。”
对话结束,他们又陷入沉默。
时衾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找对话题,尴尬地蹭了蹭鼻子。
手机弹出好几条微信消息,她打开发现全是来自江晗的。
江晗:【你可真行,钓我钓上瘾了是吧,差点就信了你。】
江晗:【你倒是想勾搭我哥,也得看他乐不乐意。就他那眼高于顶的样儿,怎么看得上你。】
“……”时衾一阵无语。
说实话人不信,还来刺她一句两句的。
她没理江晗,关掉手机,视线落向窗外。
车内暖气打得很足,窗户上氤氲出水汽,将城市的夜景烘托得变幻莫测,像极了她忐忑不安的心。
时衾紧握着手机,手指紧紧交缠在一起,指腹微微泛白。
紧张的情绪持续,直到黑色劳斯莱斯在京北大学北门停定。
时间已经不早,北门地处偏僻,静悄悄的,没什么人。
时衾看到熟悉的校门时,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徐启下车,绕到时衾那头,替她开门。
冷风灌入,吹散了车内的热气。
“就这样吗?”时衾偏头问,只是送她回学校。
傅晏辞单薄的眼皮抬起,似笑非笑。
“不然呢,你以为?”
“……”时衾被他看得面色涨红起来,明白了他果真就是在逗小孩。
“再见。”傅晏辞不咸不淡道。
时衾坐在座椅里,没有动,“陈泽越”三个字压在心底,让她不想放弃。
“什么时候再见?”她问。
闻言,傅晏辞的视线投过来。
女孩不躲不闪,和他对视,目光清澈,精致尖削的下巴微微扬起。
车门开着,顶灯的光线打下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傅晏辞才注意到,她右眼下有一颗浅褐色的小痣,像是一滴眼泪,将落未落。
平添了一股易碎的脆弱感。
男人喉结上下滚了滚,喝了酒以后,容易口渴,也容易做些不经考量的事。
“明天晚上,我车停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