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沉诧异:“你说什么?”
“大魏从来不和亲。”谢揽解释道,“当你上书臣服,以朝廷的狗德行,虽不干涉你南疆军政,但为了监督你,肯定会嫁个王侯贵女过去给你当王后。”
韩沉冷笑道:“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了。”
谢揽抬起刀鞘敲敲他的背:“你先别急,到时候让我二叔去想办法,给盈盈安排一个贵女身份,将她嫁来南疆。”
韩沉的睫毛微微颤了几下。
谢揽笑道:“怎么样,这女婿当的不憋屈吧?”
冯嘉幼附和着点点头:“对盈盈来说,这也算以身许国,她便可以情义两全了。”
良久的沉默过后,韩沉讥讽道:“你们一家子除了美人计,是不是不会别的了?一次不够,还想对我来第二次?我凭什么要成全她的情义两全?你们又凭什么认为,我会想要一个背叛过我的女人?”
说完之后,韩沉硬气的扬鞭前行,没走多远又尴尬的拐回来,“走啊,带路啊!”
目的地已经近在咫尺了,谢揽没慌着走,卷着手里的马鞭玩儿,有点儿烫嘴的道:“韩沉,今天校场上多谢你提前警示我有危险,算我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韩沉提起来就怄气:“我却是倒了八辈子霉,怎么就认识了你?”
谢揽敛目回忆:“当初好像是你主动来找我比武的?输了一次不够,死缠烂打一直跟着我,非得约我再战,还说再输就去当和尚?”
韩沉一噎:“行行行,是我自作孽!”
他将斗篷的帽子撩起来,重新遮住自己刚刚过耳的短发,不吭声了。
谢揽哈哈哈笑了几声,蓦地甩动马鞭,继续前行带路。
……
前方不远处就是大魏与南疆国的边境线,远眺过去,甚至可以看到南疆的族群村落。
“应该就在那里了。”冯嘉幼指向东南方。
此时雾气渐散,细雨微微,能看清数十丈外有一座荒废的、早已千疮百孔的古旧城池。
谢揽观察周围:“那座荒城的确是个下手偷袭的好地方。”
说完之后,策马朝荒城奔过去,距离城门口不远时,谢揽却突然调转马头。
冯嘉幼紧张的抓紧他的手臂:“怎么了?”
“城门上吊了几个人头,被砍下来十多日了。”谢揽担心吓到她,先提醒她一声,“你等会儿不要朝上方看。”
冯嘉幼寒毛直竖:“我知道了。”
谢揽这才策马转回去,继续入城。
而冯嘉幼垂眼盯着马脖子上的鬃毛,对城墙上的干尸一点好奇心也没有。
韩沉满腹心事,只管跟着谢揽入城,也没抬头。
后面的隋瑛则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勒住了马。
骆清流也停下来:“你时常混在军营里,还怕这些?”
隋瑛抚着胸口顺气:“军营里也不会吊一排人头啊。”
骆清流想想也是,隋瑛并不是什么将门虎女,自小爱玩爱闹,学武也是镇国公逼着学的,落水之后,希望她往后能有自保能力。
别看整天耀武扬威,估计没杀过几个人。
隋瑛看他这态度:“你瞧不起我?”
“我哪里敢。”骆清流继续前行,且将速度放缓,“害怕就低着头,跟着我走。”
隋瑛却一甩马鞭,跑他前面去了:“我只是突然被吓了一跳罢了。”
并不是逞强,她的胆子从来不小。
还特别倔,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字典里有“怕”这个字。
……
谢揽带着冯嘉幼进入这座荒山古城。
也不知荒废了多久,脚下的石板长满了青苔,残垣断壁上爬满了绿植。
若说大漠上的古城透着苍凉,那滇南边境的古城则充斥着诡异。
尤其不知从哪里透出来的腐败气息,令冯嘉幼深感不适。
幸好不用再去寻找裴砚昭留下的标记,因为冯嘉幼已经看到了他。
就在这条石板路的尽头,一片空地上。
裴砚昭坐在枯井边缘,手中持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刀刃抵着那中年女官的脖颈。
中年女官则被迫盘膝坐在地上,周围站着三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南疆人,地上还躺着几具尸体。
裴砚昭显然是受了伤,虽看不到他的伤口,但他双唇毫无血色,脸色苍白的吓人。
估摸着连站都站不住了,不然也不会坐下来等他们。
“他伤得有些严重。”谢揽并不是嘲笑他无能,能做到这一步,已经超出他对裴砚昭能力的判断。
眼前这些人和今日突袭军营的细作不同,全都是些正统高手,估摸着是保护南疆王室的最强的一支力量。
裴砚昭孤身一人能在这群精锐之师手中拿下南疆监国,还杀了几个,天下间能办到的屈指可数。
听到马蹄声,南疆众护卫齐刷刷转头,朝谢揽亮出兵刃。
韩沉策马快行几步,目光扫过去,从袖中摸出了一枚琥珀样式的印章,内里是一根羽毛。
他们都不认识韩沉,却认识他手中的物品,瞳孔紧缩,纷纷行礼:“王上!”
冯嘉幼转头盯着他手里的羽毛,十分惊讶,没想到衡王想要的孔雀令竟然在他手里。
裴砚昭抬眼看了看他们:“你们再不来,他们的援军就该到了。”
谢揽下了马:“南疆的君王和监国都在咱们手中,他们来再多人有什么用?”
他拔了苗刀上前,抵住监国脖颈另一侧,示意裴砚昭可以收手了,让他赶紧去疗伤。
裴砚昭收回匕首,牵动到伤口,额头顿时浮出冷汗,脸上却没几分表情:“用不着我了吧,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说话时,视线落在冯嘉幼身上。
冯嘉幼见他这幅随时可能倒下的模样,稍稍挣扎过后,还是说了声:“谢谢。”
裴砚昭逆着他们走,冷冷道:“你不是说这是大魏子民应该做的?轮得着你谢?你是大魏的皇帝?”
冯嘉幼的脸色顿时变得也不大好看了,但是她没有反唇相讥。
隋瑛翻身下马:“裴镇抚,你骑我的马。”
裴砚昭说话虽然气人,但他追来时不曾骑马,重伤之下,总不能让他走路回去。
“用不着。”裴砚昭看也不看她。
“没事。”隋瑛牵马上前,把缰绳塞他手里,“我回去的时候可以和他同乘。”
她指了指骆清流。
骆清流:“……”
冯嘉幼了解裴砚昭的性格,知道他不会随便接受谁的好意,赶在他甩开缰绳之前说道:“滇南都司内如今险象环生,仅有沈时行一个人在。”
裴砚昭迟疑片刻,翻身上马,杨鞭之前说道:“她是个女人。”
说的是南疆监国。
说完出城去了。
谢揽立马质问韩沉:“这是你舅舅?”
韩沉不理会他,绷紧了嘴唇,做最后的自我挣扎。
这时候谢揽刀下的南疆监国翁若怡才说话:“我还以为你已经什么都招了。”
韩沉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拿定了主意,走到她面前去:“您别怕,只要我写封国书给大魏,认错认罪,便能救下您。”
翁若怡吃惊抬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沉挥了下手,让那一队效忠王室的护卫全都离远点,等他们听不见了才问:“您与舅舅的养父,是不是当年京郊书院的山长岳蒙?舅舅是怎么死的?您和大魏那位驸马爷傅珉又是什么关系?”
冯嘉幼捋着他这段话的意思,原来面前的女人是他母亲,冒充他已故的舅舅。
而翁若怡听到这些质问,明白他都知道了。
她扫一眼冯嘉幼:“不愧是冯孝安的女儿,我没能杀掉你,反遭你擒获,简直是奇耻大辱。”
冯嘉幼面无表情。
韩沉:“请您回答我。”
翁若怡淡淡道:“你说的没错,岳蒙是我们的养父,你舅舅与傅珉是八拜之交,为他挡了曹崧一剑才死的,临死前求傅珉照顾好我,做我的好大哥。你说我和傅珉什么关系?他亏欠我的关系。”
冯嘉幼心道一声难怪。
韩沉在她面前蹲下来,用极微小的声音问道:“那我父王又是怎么死的?”
翁若怡眉头皱起:“你什么意思?莫非怀疑你父王是被我害死的?”
韩沉垂下眼:“孩儿不敢怀疑。”
但他父王那般爽朗的性格,岂会因战败将自己气死?
他又问:“您又为何将我送去大魏习武?命令我不学成不准我归来?”
“你父亲败在了夜郎自大,而我是在中原长大的,深知中原强者如云,你如今不知道吗?”翁若怡指着他的袖子,气恼道,“你此番回来,我立刻便将孔雀令还给了你,你竟来怀疑我的用心?认为我想夺你的权?”
韩沉心乱如麻,低头认错:“是孩儿一时糊涂了。“
这一声“孩儿”,谢揽也反应过来,他二人竟然是母子关系。
韩沉垂着头道:“既然如此,那孩儿想对大魏称臣,或者割让万刃关等十二个关口给大魏,是不是不必经过您的允许?”
“你敢!”翁若怡气的想要站起身,却被谢揽的苗刀压了下去。
“您在军营刺杀监军,即将挑起大战,导致天下大乱,咱们南疆百姓也不会好过,除此之外不能平息。”韩沉看一眼谢揽的苗刀,“而且我打不过他,救不了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您遭受折磨。”
翁若怡恨铁不成钢:“我在滇南都司里便瞧出来了,你这小子软弱无能,根本不配成为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