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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十认真地说,其后的少年少女们纷纷点头,他们大都说过林守溪的坏话,表达过对他的不屑,此刻却皆对他心悦诚服,他们听到林守溪被打入往夜阁后便一同来了,且当是见他最后一面。
    小七看着他们悲愤慷慨的神色,也让开了道路,只是说:“别耽搁太多时间。”
    林守溪看着他们,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东西自己留着吧,没必要给我一个死人。”
    “死人?”阿十一惊,“你真的放弃了么……”
    “云真人说我必死无疑。”
    “可我们总觉得,你一定有办法的。”阿十肃然道:“因为是你,所以一定有办法。”
    “让你们失望了,我没有办法。”林守溪说。
    少年少女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他们皆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林守溪!”
    阿十双目透着诚挚,“我与十二和十三私下商量过了,无论你做什么,我们都愿意帮你的,我们虽是奴才,但奴才也讲义气,我们的命是你救的,你且当是你的!”
    林守溪看着阿十,露出了笑容,“我很感动。”
    阿十凝视着他,目光闪烁,依旧在期待什么。
    林守溪却摇了摇头,“我的境界已被封住,做不了什么事,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吧。”
    阿十眼中的期待变成了失望,他身后的其他弟子闻言,也都消沉了下来。
    他们准备的礼物未能送出,他们便排队给林守溪行礼道谢,林守溪安静地立着,听着他们道完了每一声谢。
    二十九也活了下来,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林守溪面前,想要跪下,却被他扶起。
    小七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有些嫉妒,仿佛是群狼在目送苍老的王前去远征。
    大家逐渐离去,夜色更凉,单薄的月于长空清冷悬挂,如束的光落到了他的黑衣上,像为他打上了霜。
    “走吧。”
    弟子们尽数离开后,小七说,“巫家在此处屹立三百年不倒,哪怕是龙尸也未能突破这白墙,你纵有特殊之处,于整个巫家而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
    林守溪离去之时看了一眼天空,说:“今夜会有大雨。”
    “今夜月明星稀,不见云彩,怎会有雨?”小七摇头,“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他回到了往夜阁,进入了那间破旧的茅草房中,闭目养神。
    时间不断流逝,小七愈发安心。
    转眼月过中天。
    “神侍挑选的仪式应该已经结束了,一切好像都很顺利,什么也没有发生。”小七说。
    “嗯。”
    “小禾应已成为了大公子的神侍了,她定会很快被大公子的风采折服,彻底忘记你这个便宜师兄的。”
    小七难耐地讥讽着,他厌恶林守溪脸上的淡然之色,他想要将这个虚伪的神情敲打粉碎:“你是个不错的人,生得也美,但比起大公子这样真正的谪仙人还差得太远太远,你……认命吧。”
    外面的天空忽然暗了一些。
    那是乌云漫了过来。
    小七探出头看去,发现上空已是阴云密布,几番电闪雷鸣之后,雨滴砸落下来,转眼已是滂沱之势。
    小七听着嘈杂的雨声,怔了怔,问:“你还会看天象?”
    “略懂。”
    “这场雨能改变什么吗?”小七问。
    林守溪不答。
    他坐在窗边,静视夜色,默然无言。
    他已等来了大雨,但雨只是雨,此处非久旱之地,无须甘霖。
    没有人知道他还在等待什么。
    小七觉得他只是在等待死亡,只是想要在死亡前保持住这一份淡然,走得体面一些,这或许是他最后仅有的骄傲。
    他叹了口气,也不再讥嘲,与他一同等待黎明的到来。
    往夜阁处在巫家极偏僻的位置,一整夜,他们只能听到喧杂的雨声和不休的雷鸣。
    再漫长的夜也会过去。
    黎明。
    云真人如期而至。
    他形似鬼魅,脸颊亦白得像鬼。
    “上路了。”小七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林守溪望向云真人。
    云真人伸出手,却没有去拔木剑,而是取出了一块银铸的牌。
    “这是你的神侍牌。”云真人说。
    神侍牌?!
    怎么会给林守溪神侍牌?小七僵在原地。
    他很快明白了过来,连忙问:“是谁死了?纪落阳还是王二关……”
    “都没有。”云真人说。
    “那难道是小……”小七震惊无语。
    云真人看了他一眼,吓得他立刻噤声。
    林守溪接过了神侍牌,“多谢真人。”
    云真人问:“你早就知道了?”
    林守溪不答。
    云真人长叹,说:“从此以后,你就是大小姐的神侍了。”
    “大小姐?巫家哪来的大小姐?”小七很是错乱。
    林守溪没有去理小七疯癫般的喃喃问话,他嗯了一声,将神侍牌收下,问:
    “她的真名?”
    “巫幼禾。”
    第36章 尘缘
    时间推回至昨夜——
    大公子是公认的谪仙人。
    他出生的那天预师见到了诡谲的星象,终年晦暗的玄武星因他明亮。
    彼时整个巫家豢养的鸟雀齐齐鸣叫,一同恭贺大公子的降生。
    他被视为巫家的希望。
    五岁那年,他说自己梦到了一座古楼,那是仙山云海间的楼,他从未去过,其间的所有的细节却可以描述得清清楚楚。
    他在梦里见到了铺满霞瑞之光的青天在自己脚下,见到了巨大如鲸的生物在云海中翻舞。
    他梦见一个小侍女坐在楼里,守着一盏灯,灯上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但他觉得,那是自己的名。
    越是长大,这个梦愈发清晰。
    十岁那年,他告诉云真人,自己是真仙转世。
    真仙不同于凝丸之后的仙人境,真仙是一种身份,他们是天神的转世,有着上古流淌至今的血脉,贵不可言,妙不可说,他说自己是真仙历劫,日后会回到那座山,拜入那座楼。
    他虽是真仙,却不会忘记巫家的养育之恩,他承诺要带领巫家走出这片荒凉的大地,真正生活在圣火庇佑的土壤间。
    十三岁那年,他口诵真言,令铁树开花。
    十四岁那年,他梦游神境,与诸多故去的仙人一一对礼。
    十五岁那年,他甚至一度潜入巫祝湖,凭着直觉寻到了神庭前,只可惜神庭紧闭。
    ……
    他越长大越是道骨仙风,恍若一块玉,渐渐褪去每一丝瑕疵,最终不染片垢,晶莹剔透。
    他比巫家所有人都重要。
    哪怕他说,他在得到镇守大人的传承后就要离开,也没有人提出任何的异议,他现在虽然年少,但所有人都觉得,哪怕是传说中的人神境,于他而言也是囊中之物。
    仙人谪落荒原,接过古代神灵传承,游历人间,成大道,归仙山,这是世人眼中的美谈。
    故而今夜大公子忤了云真人的意,执意要选小禾作为神侍时,云真人也选择了尊重。
    用不了几年,他就能走得更远。
    但大公子的故事在今夜戛然而止,更远的未来变成了梦幻泡影。
    这座高楼里,没有了兰麝之香,也没有了经年不散的血腥气,取而代之的是遍地的鲜血和一具尸体。
    大公子的尸体。
    他平躺在地上,空洞的瞳孔倒映着虚幻的藻井,这副仙人般的皮囊像是落了灰,失去了一切光彩。
    这是他最爱的屋子,有他最爱的画,最爱的琴,最爱的剑,如今它们都被涂抹上了血,污浊不堪。
    在剑插入身体,贯穿胸膛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死。
    半个时辰前,这位新的神侍少女本该与他缔结契约,可她走入楼中后却徐徐地抽出了剑。
    她抽剑的动作很美,似碧水出于岩隙,似瀑布泻于天河,她仿佛为了这一刻演练过无数次,剑鞘中充盈的杀意都漫若云烟。
    大公子不以为意,他笑吟吟地看着她,还夸奖了她的勇气,并说愿意陪她玩一玩,并在之后原谅她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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