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这样我就会认输?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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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初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 低垂着头, 不敢对上贺明洲的眼睛。
那双眼睛越是温柔,越是淡然,她就越是愧疚。
都是她把他害成这样的。
“学长……”黎初试图开口道歉, 刚开口就被贺明洲打断, “小初,不要自责,这一切都和你无关,只是我和傅屿迟之间的事。”
“可你是因为我才进了医院。”
如果昨天晚上,她没有叫贺明洲去二楼露台, 就不会被傅屿迟看到,也就不会有后续的事情。
贺明洲伸手覆上黎初白皙的手背, 轻声道:“小初, 你看着我。”
黎初抿了抿唇, 缓缓抬起头。
眼前英俊儒雅的男人发着高热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无形之中让黎初安心了许多。
“小初,我和傅屿迟一定会起争执的,你明白的对吗?”
黎初瓷白的面容微怔,目光逃避般地闪烁着。
她怎么会不明白贺明洲和傅屿迟的心思。
傅屿迟就是条疯狗,她的身边无论出现谁,他都会上去撕咬。
周禹就是前车之鉴,现在轮到了贺明洲。
她虽然不知道傅屿迟用了什么手段赶走了周禹,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方法。
上一次,她没有插手去管,因为周禹对她而言只是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甚至周禹的消失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可这次不一样,傅屿迟伤害的是贺明洲,是她曾经爱过的,也对不起过的人。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贺明洲过得幸福。
黎初看着贺明洲,将昨晚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学长,你值得更好的人。”
这句话,她原本打算等贺明洲病好了以后再说,经过傅屿迟这样一闹,她不得不提前说,以免再发生什么意外。
她甚至不能在这里多待一秒,否则对贺明洲来说都是危险。
“学长,我等下就回去了,我已经找了护工来照看你。”
贺明洲慌了神,他抓着黎初的手不让她起身离开,“小初,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呢?”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他敛了敛眸,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也恢复温和:“小初是在怪我当年执意远赴海外吗?”
黎初摇了摇头。
她从未怪过他,她只怪自己。
那个时候,他们彼此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况且,他去海外是正确的选择。
“学长,我……已经有了孩子,我们回不去了。”没有料想中的难受,她只是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的孩子,身上流着傅屿迟的血脉,即便贺明洲心胸再开阔,也不可能毫不介意。
她没说出口的还有贺明洲的父母。
贺父贺母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贺明洲和她在一起的。
这也是她不愿意和他重修旧好的原因之一。
一开始就已经知道结果的感情,还有什么开始的必要呢,不顾一切强行在一起,到最后彼此只会更加受伤。
贺明洲并不知道黎初的顾虑,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黎初,即便她有了傅屿迟的孩子,他也不在意,“小初,当时的你没有选择,只能生下孩子,我不敢说我一点不介意铃兰身上流着他的血,但我可以和你保证,我会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和疼爱。”
黎初并不怀疑贺明洲的誓言,她相信以贺明洲的人品绝对能做到他说的这些话。
只是,没有必要。
黎初拂开了贺明洲的手,从凳子上起身。
这一刻,贺明洲仿佛看到了当年和他说分手的黎初,隐忍而又决绝。
高热烧得他脑子都开始恍惚。
他不明白,他分明已经足够强大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能留住她。
病床上的人晕晕沉沉睡了过去,黎初放轻动作为他掖好被角。
不忍心留贺明洲独自一人发着高烧躺在病床上,黎初想着等请的护工来了再离开也不迟。
护工没有等到,却等来了贺明洲的母亲。
贺母心急如焚地冲入病房关心儿子的病情,直接把黎初挤到了一边。
黎初默默地站在边上,没有出声打扰。
贺母摸着贺明洲烧得泛红的额头,心疼不已:“怎么会突然发高烧呢。”
话音落地,她才注意到自己身后站着个女人。
她转头看过去,担忧的表情逐渐僵硬,像是泥土糊成的城堡垒龟裂了数条裂缝。
贺母根本没有想到还会有再见到黎初的这一天。
当初因为黎初家里欠下巨额债款,她们老两口为了儿子的将来不得已逼黎初主动分手,儿子得知后便于家里闹翻,甚至远赴海外三年,这三年里和他们沟通的时间都少之又少。
贺母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可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做,她这辈子只有贺明洲一个儿子,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跳进火坑。
但现在,她的儿子已经有了足够的资本去应对他的人生,她也不会反对她们重新在一起,毕竟黎初是她当初认定好了的儿媳妇。
贺母愧疚地垂下眼眸,她上前握住黎初的手,喉咙哽咽到说不出话。
“阿姨。”黎初礼貌地问候贺母,“您和叔叔身体都好吧?”
“都好都好。”贺母眼眸闪烁,却始终不敢抬眸看黎初,“你父母呢?也都好吗?”
黎初沉默了几秒,艰涩地开口:“母亲还好,父亲三年前就去世了。”
贺母忽地仰起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终于忍不住落了泪,“孩子,是我们对不住你。”
黎初轻轻摇了摇头。
她从未怨恨过贺父贺母,她知道那个时候他们也是出于无奈,那笔巨额债款压在谁身上都会喘不过气,就算贺母不提,她也会找机会跟贺明洲分开。
贺母心里被歉疚完全填满,就算她不知道详情,也能猜到那段时间黎初这孩子过得有多艰难。
贺母一心想弥补对黎初的亏欠,握着黎初的手收得更紧了些,“初初,家里的债都还清了吗?要是缺钱就找明洲,他如今能帮得上你。”
“明洲这个孩子虽然嘴上不说,但我和他爸都知道他心里一直有你,现在他自己有本事了,责任也都能自己扛,我和他爸也不会再插手了。”
贺母说这话并不算太过直白,她想告诉黎初的是她不会再反对儿子和黎初在一起了,可当初是她硬生生断了两个孩子的姻缘,现在说这样话也觉得没有脸。
“阿姨,您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我……。”黎初声音很轻很淡,她停顿了片刻,凝眸望了一眼病床上昏睡着的贺明洲,澄澈的眼底像是石子落入湖面般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什么?”贺母眼角含着泪水等着黎初未说完的话。
黎初抿了抿唇,说:“我已经有了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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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一楼大厅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许的凝重和暴雨侵蚀的阴潮气息,连带着让黎初的心情也愈发烦闷。
她站在大厅进口处,看着连绵不绝的雨水不断地拍打着地面,发出石子落地般的声音,不由得想这样大的雨珠砸在人身上一定很疼。
暴雨天的车最难等,手机上下完单后迟迟没有司机接单,黎初也不着急,就站在那儿安安静静地等待,极少有人像她这样驻足,大多都是匆匆忙忙,偶尔有几个会停留一瞬将目光投向她。
手机铃声唤回了黎初的思绪。
“初初,学长的病情好点了吗?”徐子衿的声音飘入到黎初耳中,电话里依稀还能听到电视的声音和女儿铃兰的奶音。
“好多了,贺阿姨过来照顾他,我想着就先回去。”黎初的情绪被她隐藏得很好,让人听不出一点问题。
但徐子衿不是别人,她是黎初最好的朋友,从大一就是一个宿舍上下铺的舍友,研究生又一起租房子,算起来她们友谊都有十年了,她怎么会不了解黎初。
黎初越是看起来没事就代表一定有事,徐子衿揉了揉小铃兰的脑袋,凑到她耳边小声哄:“宝贝,干妈先和你妈妈说几句话,马上就把手机给你好不好?”
小铃兰点了点头:“干妈说话算话哦。”说完,她还伸出小拇指要和徐子衿拉钩。
徐子衿和她拉了勾盖了章,才在小姑娘念念不舍的目光中走进了卧室。
她和黎初说的话并不适合让小铃兰听到。
徐子衿半掩着门,边注视着铃兰的动静,边和黎初说话,“贺阿姨过来了?你们说什么了?他妈妈又反对你们在一起吗?”
连珠炮似的问题朝黎初席卷而来,黎初没有逃避,一条一条仔仔细细地回复:“阿姨应该是得知学长病了赶过来照顾,她和我道了歉,说她和贺叔叔这几年对我都很愧疚,还说……不会再反对我和学长在一起。”
徐子衿意外地眨了眨眼,生怕自己是听错了,她以为贺家父母一定会反对他们重修旧好呢。
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同意了?
“初初,既然学长的父母都不再反对,你还有什么顾虑呢?”徐子衿一门心思想撮合黎初和贺明洲,不仅是因为她信得过贺明洲的人品,也因为她知道贺明洲足够爱黎初,能给黎初幸福。
黎初轻笑了一声:“我跟贺阿姨说,我已经有了孩子。”
徐子衿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就连声音都开始颤抖:“阿姨怎么说?”
她只想着学长不会因为黎初有了孩子就轻视她,可她忘了老一辈的人大概率是不会接受自己未婚的儿子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
贺明洲的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思想上比较正统,绝对不可能同意。
“阿姨什么都没说。”
无声胜有声。
贺母一句不说大家就都已经心知肚明。
徐子衿到这一刻终于明白黎初为什么不愿意跟学长重新在一起了。
由始至终最大的症结都是贺明洲的父母。
如果黎初和学长在一起,学长就一定会陷入两难的境地,被迫在亲情和爱情之间二选一。
黎初不会这样做的,她是那么好的人,绝对不会让学长陷入那样的困境。
徐子衿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叹好友命途多舛,也叹好友为何总是得不到幸福,明明就近在咫尺了。